叶涵歌就顺势接通了电话,不过可能考虑到对方是景钰,在她接通电话后,景辰并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就那么百无聊赖地靠墙站着,似乎刚才的话还没说完,明显是要等着她打完电话继续说的意思。
然而电话一接通,还没等叶涵歌说什么,景钰魔性的笑声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偷看阿姨上厕所的小流氓,还被阿姨追着满楼跑……你不知道刘阿姨跟我讲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时,我都快笑死了……”
景辰和叶涵歌所在的地方在实验楼比较偏僻的角落,此时周遭静悄悄的,两人离得又近,再加上景钰的声音穿透力着实很强,叶涵歌不用抬头都知道,景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景辰肯定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连忙压低声音说:“先不跟你说了,我有点事。”
说完也不等景钰回应就想直接挂断电话,但越是慌张就越是容易出错,结果手忙脚乱间非但没有挂掉电话,反而切换成了免提。
景钰魔性的声音被放大数倍在两人间回荡:“别急着挂嘛,再聊一会儿!我弟的高光时刻,这可是千载难逢啊!”
叶涵歌偷偷瞟了眼对面的人,他此时的表情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微微抿起的唇说明他此时的心情不太好。
叶涵歌感觉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动,尝试了一次,终于在景钰那家伙说出更让人尴尬的话前,成功切断了通话。
走廊里重新归于平静,叶涵歌尴尬地笑笑:“景钰你也知道的,别太在意。”
景辰没接她的话,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白天的时候宿舍里偶尔有人休息可能不太方便,你就每天晚上自习结束后把热水送过来吧。”
他没因为景钰那番挑衅的话迁怒于她,这让叶涵歌大大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掉时,就听景辰又说:“我刚才听说你同学不放心你的安全要每天送你回宿舍?”
他这思维实在过于跳跃,叶涵歌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虽然昨晚的事是个乌龙,但你每天那么晚从实验室离开,确实不太安全,而且两壶水挺重的,可以让你同学帮帮你。”
听不出他这话究竟是挤对她,还是出于真心,叶涵歌只能说:“没事,咱们学校这片的治安好着呢!大不了我以后稍微早点回宿舍。”
让蒋远辉帮忙打水的事,她可不敢当真。不想欠蒋远辉的人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总觉得景辰说起蒋远辉时的语气有点奇怪……看来蒋远辉说要她防着“流氓”那话,还是刺痛了他……
所以晚上蒋远辉约她一起走,她就找了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但是她忘了蒋远辉也住在沙塘园。
晚上她去给景辰打水的时候,正好遇到蒋远辉从食堂买了消夜出来。见她拎着水瓶往沙塘园宿舍的方向走,他无比意外:“你这是去哪儿?”
叶涵歌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说了是帮景辰打的。
蒋远辉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问:“凭什么让你帮他打水啊?你不会喜欢他吧?”
叶涵歌顿时有点慌了,脚下不由得绊了个踉跄,差点连手上的水瓶都扔出去。
“怎么可能?你下午也见到他了,他脚受伤了不方便,就叫我帮个忙而已。而且他带我做项目,我平时也没少麻烦他。”
蒋远辉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让叶涵歌反应这么大,连忙伸手去扶她,不过听了她的话,他又有点意外:“他就是景辰?”
叶涵歌有点好奇:“你也知道他?”
蒋远辉悻悻地撇嘴:“牛人嘛,谁不知道。不过听说他如何如何厉害,我以为是个书呆子呢,没想到长成那样,上次在走廊里叫你开会的也是他吧?”
“长成哪样?”叶涵歌被蒋远辉的措辞逗笑了。
蒋远辉瞥她一眼,没好气道:“人模狗样的。对了,他是不是不太好相处,平时没少压榨你吧,不然怎么能让你个女孩子帮他打水?”
压榨肯定是不至于,但他对她怎么说呢……虽然他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但是对她和对别人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真要让她分析的话,可能还是去年那事让他一直不痛快。
叶涵歌想着心事,但在蒋远辉看来,她的沉默几乎等于默认。误以为真相被自己说中的一刹那,蒋远辉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特别替叶涵歌不平,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忍,不就是腿脚不便,拜托学妹打几壶水吗?更何况叶涵歌还有求于人家,就是出于性别角度,显得对方没什么风度。不过这样也好,对方没风度了,才能显得他有风度。
想到这里,他反而安慰起叶涵歌:“算了,哪儿都一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为了保研加分,咱就再忍忍吧。”
说着,竟然很善解人意地接过了她手上的水壶。
叶涵歌虽然没搞明白蒋远辉这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但还好他没再多想,也让她松了口气。
到了景辰的宿舍楼下,叶涵歌说自己把水送上去,蒋远辉也没意见,只说在楼下等她下来,回头再把她送回宿舍。
叶涵歌是第一次上男生宿舍,所以有点紧张,也就没在意蒋远辉说要在楼下等她的事情。
她提着两桶水上楼,本来以为宿管会拦一下的,没想到看着她进去也没人说什么。虽然路上会有男生好奇地打量她,但大家都没表现出太多意外。看来男生宿舍,尤其是研究生宿舍,管理真的很松散。但是想到随随便便什么女生都能进景辰的宿舍,郭师姐很可能也来过,她心里又酸酸的。
来到景辰的宿舍门前,门没有锁,微微开着一条缝,里面传来音乐声,但她生怕撞到什么不方便看的场景,也没有往里看,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就有人来开门,听那沉稳的脚步声,她以为会是曹文博,一抬头发现竟然是景辰。
叶涵歌迟疑地扫了一眼他的脚——看不出什么问题。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门。
叶涵歌连忙摆手说:“不用了,把水壶放下我就走了。”
景辰回头看她一眼:“前几天有个问题一直没解决,我今天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不过要在服务器上验证一下,你进来等我一下,一会儿一起去一趟实验室。”
说着也不等她回应,他一瘸一拐地往房间里面走。
叶涵歌看着他虽然有点吃力但依旧挺拔的背影,明白刚才是自己想多了,他的脚确实还没好,而且白天在楼梯间里她也看得清清楚楚,那绝对不像是装的。
里面的一扇门打开,曹文博探了个头出来:“叶师妹来了?随便坐,别客气。”
叶涵歌这才有空打量一下研究生宿舍的格局。
这套宿舍类似于两室一厅,只不过中间的会客室非常小,但还是被收拾得很干净,有一个两人位的沙发和茶几。里面有两间卧室,她匆匆扫了一眼,和她们女生宿舍的格局差不多,两人一间。景辰刚刚进去的那一间就是曹文博出来的那一间,看来是他们两人住一间。
可能是怕她尴尬拘束,景辰在里面换衣服的时候,曹文博就在外面陪着她聊天。
不过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片刻后,景辰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运动鞋从里面出来。经过另一个房间的门时,他轻轻敲了两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开的门。
景辰说:“老白,自行车借一下。”
那男孩二话不说地折回去拿车钥匙,但是递给景辰的时候还是随口问了句:“你不是也有吗?”
“我那辆不能带人。”
景辰边说边扫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叶涵歌,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
叶涵歌还没搞明白他那话的意思,见他要走,连忙起身和曹文博道别,然后跟着他出了门。
见两人离开,曹文博皱着眉头问老白:“你说有什么病是白天好好的,一到晚上就会发作的?”
被叫老白的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回答说:“感冒发烧?哦,对了,我听说癫痫也是。”
曹文博翻了个白眼:“我是说腿脚方面的。”
老白耸耸肩,表示从未听过。
曹文博也一脑袋问号地回了房间。
楼下的蒋远辉总算盼到了叶涵歌下来,但没想到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自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虽然一直怀疑对方是敌而非友,可是这么多年来被学霸支配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对景辰比对别人恭敬了一些。
所以两人虽然从来没打过交道,但还是点了个头算打了个招呼。
出门后景辰没再和叶涵歌多说一句话,一声不吭地走向自行车棚的方向。
见他一走,蒋远辉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叶涵歌却有点为难地说:“你都到宿舍门口了,再为了送我,专门跑一趟太麻烦了。”
“麻烦什么?反正我现在回宿舍也是和他们打游戏,还不如送你。”
“真不用了,而且我一会儿还要去趟实验室。”
蒋远辉正打算说他陪她去,却见一辆自行车突然停在了他们前面不远处,是景辰。
他身高腿长,人依旧坐在车座上,一脚随意踩着脚蹬,另一条长腿轻轻松松地踩着地面,保持着平衡,明显是在等人。
叶涵歌收回视线,对面前的蒋远辉说:“正好景师兄也一起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此时,蒋远辉也没理由再跟着去,虽然不情不愿,但不得不让叶涵歌跟着景辰一起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他更加确定,这景辰绝对是敌非友,还是那种实力不可小觑的强敌。
叶涵歌追上景辰:“景师兄,我们走吧。”
景辰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朝身后扬了扬下巴:“上车吧。”
叶涵歌有点雀跃,毕竟这个场景她幻想过好多次了,但是目光扫过景辰的脚,她又有点犹豫:“你的脚没问题吗?”
“走路会加剧脚伤,不过骑车还可以。”
“可是我有点沉……”
“我知道。”
叶涵歌愣了一下,她也就是象征性地谦虚一下,没想到景辰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但转念一想,他昨晚扛她回去时很可能真的累惨了,她也就无话可说了,心底却又隐隐泛出一丝甜蜜来。
叶涵歌说:“你先骑起来吧,这样我再上,你会轻松一点。”
景辰没再说什么,听她的话缓缓骑动车子。
见他骑稳后,叶涵歌提醒他说:“我上来了啊。”
他淡淡“嗯”了一声,稍稍放慢了速度。
叶涵歌伸手扶着他的腰,轻轻松松跃上后座。这个过程中车把一晃也没晃,她心里得意,她分明就很轻。
她坐稳后,车子开始稳稳地加速。
叶涵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景辰的腰上,她连忙挪开,扶住车座连接处。
不过只是片刻的接触,那感觉却像烙在叶涵歌的掌心处一样,久久挥之不去——那单薄衣料下的皮肤温热结实,跟女孩子软软的腰完全不一样,她知道那是属于年轻男人独有的青春活力,也是让她心跳紊乱的罪魁祸首。
她抬头望了眼他宽厚结实的背,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刻会离他这样近。
微凉的晚风吹过,鼓动他单薄的衣衫,同时将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带到她的鼻尖。那是一种混着沐浴液香气却又只属于他的味道,和她以往闻过的任何一种香味都不同,却是足以让她心动的味道。
据说人的各种感官中,只有嗅觉神经会直接连接大脑的记忆模块,所以嗅觉所涉及的记忆往往是最深刻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往后的许多年里,每当秋天来临,当她因为加班、聚会,或者购物晚归时,夜风牵动她的发丝,同时也牵动了某根记忆神经——她就会想起那一天他骑着单车载着她,穿过车流稀疏的街道,掠过零星的夜宵摊铺,惬意而放松。当然也会想起那晚他的味道,大概那就是爱情的味道。
很快车子稳稳停在了实验楼楼下,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距离宿舍门禁时间不到一小时。实验楼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偶尔有人走动也是准备着离开。
两人直接去了微波实验室。
景辰打开服务器,调出之前建好的天线模型,在地板形状上做了些许调整,一边设置参数,一边给叶涵歌解释着:“可以尝试给地板开槽或者倒角来优化天线的辐射性能。我没猜错的话,开槽应该对高频信号有改善,不过开槽深度和宽度也有讲究,可以先只设置一个变量扫描试一试,有了结果,明天再换个变量。”
“那倒角呢?”叶涵歌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还要努力不错过景辰的细微操作。
显然他对这些软件早已非常熟悉,在哪里设置开槽,如何设置变量,信手拈来,但这些对新手叶涵歌来说还是很有难度的。她为了看得清楚点,不由自主地就凑近了一些。
“倒角对反射系数的优化是必然的。”
“为什么?”
“倒角结构可以使馈线的输入阻抗更平缓地过渡到天线的辐射阻抗……”
景辰没有继续说下去,叶涵歌记录到一半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结果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快钻到他怀里去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她连忙坐正身子,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然后呢?”
他沉默片刻抬头去看电脑屏幕,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这样可以让天线在宽频带范围有更好的匹配效果……”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低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内心有鬼,总觉得那声音听着和刚才没什么不同,又分明哑了几分。而且刚才他们四目相对呼吸交缠的一刹那,他虽然仍是那副淡定无波的表情,可那双眼眸中好像有惊涛骇浪。
是她的错觉吗?
修改模型也就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让服务器重新跑起来后,景辰站起身来说:“走吧,送你回去。”
叶涵歌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