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江寒是班里的团支书，刚开始他也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在方便的时候多看她一眼，或者收团费时在她座位旁多花些时间。
再后来，他会拿着最难的理综卷子和她同桌讨论，在她略带好奇地看过来时，试图给她一起讲解。
当然，月九如总是拒绝的，或者她太聪明，过耳听到的那几句已经够她解出答案。
再后来，他干脆装傻向她请教，在她震惊或是怀疑他智商的表情里暗自窃喜。
月九如虽然冷淡慢热，但他以为，自己也总算走进她心里了。她有时也会露出小女生的表情，冷着脸，耳尖又冒红，有时也会气急败坏地拧他的胳膊，软软的声音毫无威慑力地喊他的名字。
他们约好，如果估计分数能考上华城大学，高考出分那天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那是一部青春电影，叫《初恋未完时》。
虽然，就像片名一样，最后谁都没有走进电影院。
月九如想说，我哪配跟您做朋友。这样未免尖酸刻薄里点。
这么些年，她已经学会好好说话了，这里面还有杜江寒的一份功劳，但面对杜江寒，她又不想好好说话。
她点点头，“算啊，当然算朋友。”
“九如，那天，我一直想跟你解释，可后来你一直不回我消息，谢师宴你也没来。”
“这么多年了，电影票过期了，原因就不重要了，你现在也不缺我这个朋友，或者……女朋友，我也不需要你，你何必来吃我的脸色呢？”
杜江寒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你真的要嫁给宋言略？”
“不然呢？”
“据我所知，你们认识不到一个月。”
月九如轻笑，“你现在是在挑拨离间吗？杜总，这多少有些不道德吧。”
“我只是担心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杜江寒，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就是那天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月九如站起身，椅子随着小腿直起的幅度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没有其他事的话，杜总请回吧。如果实在想叙旧，等我搬了新家，找一个宋言略在的时候，我好好招待您。”
这是月九如第一次觉得，宋言略这么好用。
她想，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宋家二老，以回报宋言略的恩情。
杜江寒对她来说，和其他人都不同。
其他人走的时候，只是伤了心而已，但杜江寒走的时候，实实在在让她失去了她的宝贝。
时时刻刻提醒她，别傻了，别再试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爱你。你的贪心，让你本来拥有的，都失掉了。
她当然喜欢过杜江寒。那么一个闪闪发光的五好青年，每周在国旗下发言的时候，阳光打在他金色的校徽上，多耀眼。这样一个人，每天俯在她桌边，有时候浅笑着看着她，露出一边的酒窝，吃惊时总会用力的眨一下眼睛，每次把甜品袋子放到她桌上，都会顺走她一根荧光笔，然后说：“我懂的，以物易物。”
她的那盒48色荧光笔，半个学期就一根不剩了，吃了这么多甜品，体重倒是没怎么长，脸颊上冒出了两颗痘痘。
也许这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间一久，她又有了不切实际的展望。
那天晚上，她在电影院门口等到十点半，明明杜江寒六点之后就没有再回消息，那时她就该回去了。
或者杜江寒出现，他们八点半看完电影各回各家，这样也行。
可她偏偏等在那里，等到自己心灰意冷，等到月建州大发雷霆。
那时她第一次和月建州吵架。她一直明白，月家赏她一口饭都是恩赐，所以她从来都是低眉顺眼，既然月静淑想让她当月萋萋，她就做月建州乖顺的孙女。
“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和那种小门小户的野小子出去鬼混的吗？你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人，你从头到脚都是月家的，包括你和谁交往，和谁谈恋爱，和谁结婚。”
心里有数，和被明明白白说出来，感觉是很不同的。
此后月九如每次噩梦醒来，都觉得自己那时是魔怔了，或是一整夜的等待消磨了她的忍耐力，她竟然口不择言地顶嘴了。
她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月建州气红的脸，和使劲时狰狞的嘴角纹，然后是尖锐的猫叫声。
前半夜的所有关于过去或是以后的烦恼，被月建州那一脚踢飞了，随着瓜瓜微弱的生命，消失在她眼前。
该怪谁呢，起初她觉得当然该怪月建州，可是她能怎么怪他，她欠了月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只能少回家，以免露出太多厌恶的表情。
也该怪她自己，可如果怪自己，这漫长的余生，真的好难熬。
所以，她最后选择怪杜江寒，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他承载了那一晚上所有的怨恨，永远离开她的生活就好了，这样她也能好过一些。
杜江寒冤不冤的，她管不着，能管好自己就是大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