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诉说噩耗时,故意向周章启靠近,肩膀挨在他的肩头,亲昵宛如正在耳语的情侣。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唇和他的耳畔近乎贴在一起,不是什么浪漫情缘,而是单纯的施压手段。
周章启瞪大的双眼和微张的唇,都表明他此时处于大脑当机状态。
桑柔见状,乘胜追击。她像花费千年修炼成精的巫婆,说出恶毒的咒语,让他近一步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电商家的千金和物流巨头的公子,听起来很般配对不对?你说我们结婚的事情公开了,两家公司的股价会涨多少呢?”
她边说边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像是偶然间翻阅财经杂志后做出的预判,但周章启却面色大变,现出愁苦之色。
周家和桑家都算家大业大,生意上往来密切,家长们定下婚约也算水到渠成。
即使时代的车轱辘已经前进到21世纪,门当户对仍然是金科玉律。
周章启自知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来自上一代人,无力也无从抵抗,是以换了一种挣扎方式,从裤袋里,摸索着掏出烟和打火机来。
只是他的手颤巍巍的,磨蹭了几下都没有点上烟。
桑柔讪笑道:“你醉得连烟都拿不稳了。”
她有意要试探他的底线,又一次提起那个禁忌的名字:“喝醉的时候,看到的唐依依是怎么样的,是笑颜如花,还是倒在血泊中?”
话音一落,她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周章启当然承受不住这么直白的刺激,不顾念任何情分,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响起“啪”的一声。
但这动静只消一瞬,就淹没在夜场的欢声笑语中,仿佛这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局从未发生。
桑柔当众受辱,很有自虐倾向的拿起桌上的酒杯,也一口一口开始灌酒。
脸上的痛意让她嘴上功夫更加凌厉:“你是没吃饭吧,所以才打得软趴趴的。”
她铁了心要将他反复凌迟,于是说起更狠的话:“一点都不疼,出事前你打唐依依的那巴掌,看起来比这疼多了”
周章启闻言,如丧家犬一般靠着椅背,很快就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桑柔微微叹口气,拿出手机,拨通随性司机赵志明的电话:“不好意思,赵叔叔,你进来帮我一下吧。”
赵志明人过中年,入职桑家已有二十多年,他为人敦厚老师,没有机心,所以桑柔有求于他时,口吻非常客气。
这并非她第一次应付周章启这个酒鬼,处理起来也有通了门道。
醉酒的人力气太大,不是她咬牙逞强就能挪动,还不如交给赵志明处置,送到附近的酒店休息就好。
周章启醉相一如既往的差,一路上都不曾安分,嘟嘟囔囔地呼唤着“依依”那个名字,被抬到酒店后,还一股脑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呕吐物散发着腥臭的气息,浆糊似残留在他衣物上,看着令人生厌。
桑柔叫了服务员收拾房间,又让赵志明弄了一身新衣服来,给这个不安分的醉鬼换上,才算是处理完毕。
让周章启安然躺倒,过程远比世界大战还要兵荒马乱、而他却不领情,只在神志不清中,哭喊着自己的愧疚:“依依,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
他哭得涕泪横流,像是无助的孤儿,让旁观者的桑柔看得心下一软。
她不再计较方才的对与错,拿了纸巾,轻柔地擦去他的泪水,安抚道:“她不会怪你的。”
周章启睡梦中,似是感应到这柔和的安慰,慢慢从开始的落泪不止,转为安稳入梦。
他寻求依靠,在缓和过后,一把抓住桑柔手腕,救命稻草般抓着。
想来那件意外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在他午夜梦回时,都会厉鬼般缠着他不放。
尽管周章启把她当作替身,坐在他床沿旁的桑柔,仍是挤出一个欣慰的笑,仿佛在暗夜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无论他如何难过,唐依依总归是过去式,而她桑柔才是活生生的人。
她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只要还在她一力争取范围内,她就算咬紧牙关,也要扭转局势。
她就这样坐在硬邦邦的地板上,陪在他身旁。
只有在这种寂静的夜晚中,她才能全然放开自己,与他接近几分。
呆呆愣愣坐一夜,她四肢酸痛,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的太快,甚至比很多次吃饱睡足后醒来,还要清醒。
时间很快从深夜快进到早上,桑柔敏锐的发现,醉相那么差的周章启眼皮动了动。
她脑子转得很快,在这个转折点间,一下想到颜面问题。
若是周章启看到她乖顺的坐在他床头边一个晚上,只怕会吓得当场心肌梗塞。
而周章启从未叫她预期落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