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桑柔又一次开口问话时,那头终于有了声响,
有一种类似动物般的、低低的、呜咽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能轻易就勾勒出唐英哭得泪流满面,却死死捂住嘴巴,不让哭腔爆发出来的画面。
“我只能说,我还是和之前一样想。”桑柔因为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叹了口气,“至于你和他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的确不会安慰心碎的人。
瞥了一眼在旁无动于衷的周章启后,提议道:“主意是你提的不假,但闹成这样,好像没了继续的必要。”
她眼前突然闪过将订婚请帖拿给林思言时,他一言不发的淡漠神情。
也许这件事在那时就已然落幕。
是她太高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同意用自杀式捆绑,再扯出些不伦不类的纠葛来。
因为真正的道别绝不会平淡如水,一笔带过,而是轰轰烈烈,不留一丝念想,所以她连自毁都做到了仪式感满满。
可这样下去,这场订婚宴的后果,会让她无力承担。
“我听得很清楚。”听筒那端的唐英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轻飘飘的,似是踩在云端上,稍不留神,就会错过很多信息。
“我提议的时候,还抱了一点幻想,以为他不会这么决绝呢。 ”她狠狠自嘲了一番,“还以为再不济,他也会因为我这张像他前女友的脸,犹豫一下。”
她哭腔也越来越重:“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是我自作自受,硬要试探。”
人有时会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
对于水中捞月,竹篮打水之类的事,正因眼睁睁看着一腔感情最终成了沉没成本,才愈发不肯回头。
这段并不美好的回忆在唐英有些懊恼的语句中,被喊了停。
“桑柔,你知道吗,我现在还会梦到那时候事。”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依然是唐英解不开的心结。
“有时看着他静静躺在我身边,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做梦了,如果做梦,是做了好梦还是噩梦,梦里的人又是谁?”
她陷入喃喃自语的状态中,连语言都组织的错乱。
“他喊过很多次你和唐依依的名字,但从来没有一次喊过我的。”
“我常常很怨他,明明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是我,可他从来都不肯看看我。”
“他每次醒来后,都是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我试着问过他,可他总是心虚地扯开话题,好像我在胡说八道一样。”
“然后我就会问自己,为什么脸皮要这么厚?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人,我非要和他一个人死磕?在一起这么久,还是惶惶不安?”
桑柔听着她的自述,听着她一连串发问,仿佛将曾经曲折的心路历程回顾了一遍。,也将彼时的痛苦也回味了一遍。
费劲心思,抽丝剥茧、寻寻觅觅,得来都是一样的结果,与其在一滩烂泥里越陷越深,倒不如早日抽离。
她不忍看着唐英失魂落魄,但她也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包治情感问题,于是只是酸楚地勾了勾嘴角,露出甚是勉强的笑容来。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再这样下去,天都要亮了。”时间、吃饭和天气永远是岔开话题的不二选项,她浮夸地打了个哈欠,装作睡眠不足。
“你倒是一点也没变。”唐英总算不再摆着张苦瓜脸。
“没办法。”桑柔又伸了个懒腰,换了轻快些的语调,“社畜就休息日能补个眠,路也是我自己选的。”
以她们之间浅薄的交情,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
但或许是对唐英的际遇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她索性心下一横,生硬地开了口。
“我没权利对你的事指手画脚,但你要知道,我不可能一次次像今天这样,你一通电话就赶来帮你,所以你最好想清楚,还要不要和那些人保持联系。”
她没明说所谓的“那些人”是谁,但唐英又怎会听不出来。
“我不可能像你一样的。”唐英苦笑道,“我住在章启买的房子里,用他给的生活费补贴家里,我又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
“你就这么妥协了吗?”桑柔的语调,在一天内最安静的凌晨时段显得格外突兀,比当事人还要焦虑。
“不然能怎么办?”唐英顾虑重重地反问,“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走到哪里都一样的,血缘上我都是他们的孩子,除非我有办法重新投胎一次。”
大抵是有的秘密,在心里溃烂了太久,总会闷出些捕风捉影的错觉来,桑柔一听“投胎”两个字,心口便如鼓点般狂跳不止。
虽然知道,把普通人视作蝼蚁,在她曾经高贵的生活圈里层出不穷,许多人也混不放在心上,但对丑闻守口如瓶、一笑置之是默认的准则。
作为眼下唯二的知情人,想来周章启不会如此愚蠢,嘴上把不住门。
正在桑柔暗中思忖着秘密曝光的可能性时,她今天并不安分的手机,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