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准她如同那个手机,也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可是,想躲也躲不过呀。
“愣在那里干啥?叫你过来倒水。”令终胤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柳铎心只得硬着头皮,拎着一个保温壶走上前去。令终胤面前有一个褐色紫砂茶杯,杯内的茶水快要见底了。
哪知祸不单行,保温壶不知谁灌得太满,在她倒水时,一些水沿着壶口洒了出来,嘀嘀嗒嗒滴在令终胤的笔记本上。
柳铎心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令终胤余火未消,正好撞到枪口了,他毫不客气的训斥她道:“你怎么这么笨,连倒水都不会?”
虽然柳铎心平日里嬉皮笑脸,可从来没有在大众场合被他人数落过,禁不住满脸通红,咬着嘴唇,不吭声。
她心中愤怒至及,恨不得立刻拍案而起,恨不得扬起水壶,将这一壶开水淋他个醍醐灌顶,烫他个水煮猪头。
可然后呢?然后,我不仅丢了工作,还赔别人一笔医药费,说不准被这个魔鬼告上法庭,还因故意伤人罪吃上牢饭……
算了,还是忍一时海阔天空……人啊!冲动时多想想后果。
第17章 记忆草长莺飞
蒲小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她连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对不起,令总,她是今天才入职的新人,还没来得及入职培训,所以什么都不懂!”
伸手不打笑脸人,令终胤自知语气太重了,又是在会上,便不再多说什么。
蒲小雅连忙将柳铎心拉到一边,责备道:“我怎么刚离开一会儿,你就捅上了马蜂窝?”
柳铎心撇撇嘴的说道:“不是就洒了一点水吗?哪知他大动肝火,不依不饶的样子,一点风度都没有。”
“不许你这样诋毁我的男神!”
“呵,呵,呵,这也叫男神?男神不只是看皮囊,还看内在涵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个领导,还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这你就说错了,令总虽然脾气大了点,不过他对下属真的很好,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追随他的人很多。”
“我可能跟他八字不合,前世有仇,反正看他不顺眼。你的男神,以后还是由你去伺候吧!”
二个小时后,会议结束了,两人清扫会场,撤下会议所用的纸杯和桌牌,将桌椅整齐归放,关闭投影仪和电源,最后才走出会议室。
柳铎心站了一个小时,由于平时从未像这样长时间站立,再加上穿着高跟鞋,脚踝很酸痛。
下班回到家,她觉得全身僵硬,腰酸背疼,扑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当她醒来,已是晚上八点。
走到落地窗前,华灯初上,璀璨的灯光点亮整片天空。无论城市多么喧嚣热闹,夜空中却只有一轮清冷的月亮孤零零挂在天际,没有星辰陪伴,让她心生惆怅。
她突然忆起,今天是寒千宇28岁的生日。
记忆草长莺飞,花开花谢,时光流转,那些欢快的日子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褪去。
她恍惚看见自己和寒千宇十指紧扣,走在人潮涌动的街头。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如同一个又一个的幻影,只有身边的这个人坚定陪伴她往前。
朔风阵阵,他用一只手紧拥着她的腰,用另一只手捂着她冰冷的手,而她甜蜜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
街上的人来越少,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重叠,感受着最爱的人温润如良的触感,体会着岁月静好。
就在那一刻,她多么希望他们永远都这样牵着手走下去,该多好!多么希望道路没有尽头,夜晚也不会被白昼所代替。
然而,现实终归是残忍的,路会有尽头,天总会是亮的,所爱的人终归要分离。
寒千宇是她的初恋,比她大三岁,在学院间的交换活动中认识的,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发展成恋人。
毕业后,寒千宇就职于学校的邻市电视台,做了名出色的摄影师。
每逢周末,他总是开车三个小时来学校看她,风雨无阻,从不间断。两人的感情很好,但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那天,他开着车,柳铎心坐在副驾的位置,冬日暖阳,很是温暖。
她有些困意,说睡会儿。他宠溺摸摸她的头,说好。不知怎么的,柳铎心胸中涌上一种莫名的难受,左右反侧,虽然很困,却睡不着。
寒千宇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安心睡吧,到了冬湖公园再叫她。”
她便听话的阖上双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响起,接着听到一声巨响,柳铎心还未从熟睡中完全醒来,又陷入不省人事中。
第18章 阴阳两隔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全身剧烈疼痛,头晕眩得要命。
医生沉痛告诉她,与她一起的年轻男子在车祸中,头部受到剧烈的撞击,造成颅内大出血,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
柳铎心呆呆盯着医生,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入睡前,寒千宇还温情握住她的手,醒来后,相爱的二人就阴阳相隔,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做梦。她用力掐了大腿,钻心的疼痛不禁让她相信这是现实。
她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臂,苦苦哀求道:“医生,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她的眼泪却悄无声息的淌了下来。
医生一脸同情,说道:“这是真的。刚才警察也来过了,说醉酒货车司机开车跨过双实线,从左侧撞向你们的车,你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对那名男子却是致命一击。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抢救无效,他已经过世了!节哀顺便!”
“不可能,你说的是谎话,千宇说过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绝对不会离我而去。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医生为难的说道:“警察在事故现场找到了他的手机,根据通讯录找到他父母的电话,取得联系后。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父母赶来医院,已经将他的尸体认领回去。”
她立刻从床上爬下来,跌跌撞撞,一不小心,脑袋碰着病房的凳子上,顿时鲜血直流,她顾不上疼痛,发疯一般冲了出去。
她沿着走廊,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进入了一间又一间的病房,一见没有寒千宇,她又冲了出去。
护士和医生跟在后面,追着她。
她光着脚下楼,去了一楼,二楼和三楼,如出一辙,直到她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那里躺着一具具用白色敛尸布遮住的尸体,追上来的医生阻止了她揭白布的动作,劝慰道:“死者为大,请尊重生命,尊重死者!”,并拿出寒千宇的死亡证明递给她看。
柳铎心忽然清醒,全身发软,瘫倒在地上,又昏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寒千宇依然开着车,路边枝繁叶茂的大树一棵棵掠过,车里播放着一首她最喜欢的《The Road NotTaken》,旋律舒缓优美,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微风过去,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恰如人的叹息声。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在道上留下点点细碎的日光。
他专注开着车,偶尔扭头看她一眼,柔情脉脉的眼神洋溢着春天和煦的笑意。
她多么希望永远停留在那个梦中,当她醒来时,美梦便碎了,心口一悸,疼得厉害。
冰冷的病房内,焦急不堪的父母,她木然看着他们,忍不住抱住母亲,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上,泪水汹涌而出。
母亲也落下泪来,她越哭越大声,最后竟然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母亲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宣泄,轻拍她的背,安慰道:“一切都好起来了。”
虽然是轻微脑震荡,也许是心理原因,柳铎心竟然大病一场,病恹恹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出院后,她回到了父母身边,回到了从小到大生活的丽城。
她看着镜子那张大而无神的眼睛,深深凹陷的脸颊,不禁悲从心生。
寒千宇真的离她而去,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在家里休养半个月,她决定去寒千宇的墓前凭吊,跟他说说话。
她拨打了寒千宇生前的手机,停机了。她跟寒千宇的父母从未见过面,对其住址和联系方式更是一无所知。
向寒千宇的同事和同学打听了一圈,都没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她便无可奈何的放弃了。
她的父母怕她在家闲着,胡思乱想,劝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她想了想,决定出去旅行。
人与人的相连,是最奇妙的东西,哪怕生死相隔,情感和记忆却能永存。
寒千宇生前是个摄影师,喜欢旅游,而且对美和光影有种天生的敏感,特别喜欢拍摄那些美不胜收的风景。
而柳铎心选择去的旅游地恰是他常念叨想去而没去的地方。
三年的时间,柳铎心代替他全部走了一遭,并一一拍摄下来了,做了一面照片墙,张贴在上面,以慰他在天之灵……
第19章 云泥之别
入职培训开始了,同时入职有五个人,为期一周。后来,柳铎心回忆起那段培训时光,真的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紧张程度跟高考不相逊色。
公司组织架构及文化理论、规章制度以及产品知识都是培训的重点,而且还得进行笔试考试。
前二项还好,多看二遍便能记住,而最后一项复杂专业的产品知识便要了她的老命。
公司生产的品种是以化学仿制药为主,化学药品通用名大都是由有机化学结构式转化而来。
读大学时,都没有再学习化学了,而高中时的化学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那些像螃蟹一样化学分子式,让人一个头二个大,让她念通顺已经勉为其难,别说记住了。
最丧心病狂的是公司要求熟练掌握产品英文简称,商品名,含量和规格。
譬如抗高血压药,不仅熟悉知道其分类有钙通道阻滞剂(CCB),血管紧张素Ⅱ受体拮抗剂(ARBs),ACE抑制剂,β-阻滞剂、α-阻滞剂等,还要列举公司代表药品属于哪类,对各自的商品名,含量及规格都要了如指掌。
又譬如治疗糖尿病的化学药有二甲双胍、阿卡波糖片、瑞格列奈片、格列美脲片、盐酸吡格列酮,这些药物她读着都觉得拗口,更没说在一周内掌握含量,规格和适应症。
柳铎心绝望之余忍不住展现出人性的恶。
药学四年的专业知识,竟然要我在一周内掌握,这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是谁规定的员工入职培训必须学习并考试产品知识?我必须要诅咒他。
蒲小雅告诉她,这是三年前令总给人资部提的建议,说本公司的员工必须对公司产品了如指掌,如数家珍,美其名曰这是公司员工的基本素养。
果然是那个丧心病狂的装A男,你这个天杀的,我诅咒你孤独终老,人品清零,出门衣服穿反,拉屎没纸。
柳铎心气急败坏,怒火冲天。
可发泄完,学习还得继续,还得加紧时间死记硬背,通不过入职培训,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心态,注意心态!她极力安慰自己,淡定,淡定,人生是一场打怪游戏,什么妖魔鬼怪都要见识。
下班后,柳铎心抱着公司一大摞产品资料,想回家挑灯夜读,大干一场。
走进电梯,下了楼,走到大厅的拐角处。她疾步如风,却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在一起。
她就像硬生生碰上了一堵墙,疼得吡牙裂嘴,手里的资料也洒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柳铎心抬头,怔愣住了。
这位男人身穿卡其色风衣,仪表堂堂,帅气中不乏温柔。
他不是那天在电梯里偶遇的神似寒千宇的男人吗?
叫什么来着?对,对,叫路总。十天内遇见二次,难道他也是这里工作?
这幢楼只有百得瑞生物,并没有其它公司入驻,那他会不会是客户呢?
柳铎心脑袋高速运转,那个叫路总却弯下腰,蹲在地上,帮忙将散落在地上的资料拾起。
正时,身后一个熟悉的恶魔般声音响起:“路总,好久不见,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
路总将手中资料归还到柳铎心的手中,起身,对令终胤微笑,说道:“是的,刚下飞机,我就回公司来了。”
令终胤拍拍他的肩膀,亲热寒暄道:“走,去我办公室,正好,我找你有事。”
路总看了看地上还有散落的彩页,神情颇有点为难。
令终胤冷冷望着柳铎心一眼,嘲讽道:“谁走路不长眼,谁收拾残局吧。路总,别磨蹭了,我有急事。”
路总转过身,对柳铎心微微一笑,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自己收拾了,你是新来的员工吗?”
柳铎心腼腆一笑,随后点点头。
“不错,挺好学的嘛,下班还带着公司资料回家学习,加油!”
此刻,柳铎心强烈体会人与人的差距真的是云泥之别呀,什么叫良言一句三冬暖,什么叫恶语伤人六月寒。
说完,路总和令终胤并肩离去。柳铎心恶狠狠盯着令终胤的背影,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已倒地身亡。
待他们走远,柳铎心才狠狠跺跺脚,气运丹田,壮起胆子大喝了一声:“装A男你是有病吧!”,继而义愤填膺的离去。
显然别人早已听不见了,话说她也只敢这样,背后嘴上图个痛快。
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当面骂,除非她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第20章 永远不吃大闸蟹
在接下来的五天,柳铎心拿出当年高考的阵仗,白天认真听培训,晚上更是发奋用功,每天只睡五个小时,连做梦都是那些化学结构式。
她梦见自己在津津有味吃一只大闸蟹,吃进去的是肉,吐出却是一串串苯环衍生物。
那些苯环漂浮在空中,四周黑雾笼罩,杀气冲天。它们面露獠牙,狰狞的说道,“你竟然把我吃了!你不想活了吗?”
柳铎心吓得醒了,大汗淋漓。
那几天她闭上眼睛就是噩梦,梦里总有个苯环在后面追着她,大叫道,我是装A男……简历弄虚作假……你怕了吧?
她在梦里发了毒誓,从今往后,永远不吃大闸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