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细想想，却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五年前，孙蕙摔下楼梯，流产、昏迷，然后一直昏睡不醒，成了一个植物人，也正因为这件事，钟子昂认定是自己做的，才会把她送进监狱。
周璇当时无从辩驳，孙蕙出事的时候，自己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而好巧不巧的，楼梯那边的监控坏了，警方也没有查到任何有嫌疑的人，而她，因为身份的缘故，成了最可能的凶手，至少钟子昂就是这么认定的。
五年来，在监狱的日子有多惨痛，周璇就有多痛恨钟子昂的一叶障目和心狠手辣，也不是不曾在心中诅咒孙蕙，可是她现在真的死了，她却有点茫然。
她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还不及把他们给她的痛苦还回去一分，她就潇潇洒洒的走了，那么，那个凶手的罪名自己还要背负多久？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想要追查真相寻找真凶，又有多难？
她能出狱，该不会是因为钟子昂……
周璇突然脑袋清楚过来，她转身看向钟子昂，钟子昂却回避了她的目光，而是递给她一身白色孝服。
他想让她为孙蕙披麻戴孝？周璇差点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事可笑至极！钟子昂，你可真敢想！
“她以孙蕙的名字下葬，和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一起，以我未过门的妻子的身份，葬在我钟家的墓地。”钟子昂盯着周璇，一字一顿：“你是她的亲妹妹，你送她入葬，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你母亲，以后你可以随意出入疗养院去见她，我不会阻碍。”
周璇盯着钟子昂，一点点消化他的言下之意，然后心态逐渐平静了下来。
慢慢的，她接过那身素服，机械地套在身上，然后木然朝着孙蕙的灵位走过去，就这么站在一旁。
周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为了孙蕙披麻戴孝的一天，可是这笔买卖她觉得还行，至少她可以自由地去见母亲了，钟子昂固然在她心中没有半点好印象，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她信。
而且，周璇其实也很意外，以她之前对钟子昂的了解，以钟子昂对孙蕙的重视和对他们周家的敌视，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孙蕙死了，他没借机大闹一场，再折腾她一回，简直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孙蕙的后事很冷清，虽然这个别墅里一片肃穆，灵堂布置的很精心，所有的东西都是用了心花了钱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可是没有人来吊唁，除了钟子昂和她周璇，还有两个打理着屋子里这些杂事的男女仆人，并没有其他人。
而且，当初为了让他们不好过，钟子昂可是逼着她父亲周乔让孙蕙认祖归宗的，可如今孙蕙死了，钟子昂竟然没有让孙蕙改姓，也没有非要孙蕙葬入他们周家的墓地，他给了孙蕙未婚妻的名分，可是却没有在钟家大宅为孙蕙置办后事，甚至也没有通知亲朋好友，就这样低调沉静地送走了孙蕙。
这简直不像钟子昂会做的事。
可是这不关周璇的事，她不喜欢孙蕙，至于会用心去分析这其中的问题，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但这其中处处透着诡异，她已经五年与世隔绝，与外界的信息完全闭塞，掌握的线索太少无法整合，想了片刻没有头绪便放下了，继续在灵堂佯装木头人。来日方长，她总能理清头绪，总能为自己讨回公道，总能……
钟子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周璇到底什么态度，但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周璇的表情和一举一动，意图从她的每一丝最细微的动作、表情中找到一点什么，但可惜，钟子昂什么也没找到。
周璇除了最初因为来的这里是孙蕙的地方而很抗拒，之后只是因为孙蕙的死而吃惊，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透露出什么来了。
没有快意，没有松口气；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惬意。
所以，孙蕙临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是替她开脱？如果真是那样，那么……
在周璇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钟子昂握紧了拳头，陷入了沉思。
但是两人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冷清无人的灵堂终于有人来了，因为安静，所以来人的脚步声虽然不重却特别清晰，周璇豁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沧桑的脸，有一对浑浊而让人看不清的眼睛，以及捉摸不透的表情。
“你果然在这里。”来人并没有注意到周璇的存在，在钟子昂身边停下，对他说道。
“冯叔叔，你怎么来了？”钟子昂开口。
“来看看事情都处理的怎么样了，怕你太伤心，咦，这是……”冯远之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周璇，看到周璇，他微微一怔。
周璇没有避开冯远之打量她的眼光，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直直的看着他，也不过来打招呼，只是她的呼吸有点不稳。
这个叫冯远之的男人，今年有五十五、六的年纪了，是钟子昂的父亲钟彦景的生前好友，也是钟子昂的恩人，冯家的掌权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生未婚，无妻无子也无情人，人人都说他百年之后冯家诺大的产业大概也会交给钟子昂。
在w市，人人都说冯远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看，对于故人之子他那份赤热心肠，多让人感动？
如果没有她入狱之后那段经历，周璇也会这么认为；可是，如今的周璇却对这个众人称道的男人万分警惕。
在对视了片刻之后，她低下了眼眸偏过头去，现在，还不是跟冯远之硬扛的时候，尤其如果这两个人还联盟的话，那她现在主动送上门就是找死。
她的大仇未报，该忍得还得忍，活着才能来日方长。
“她……”冯远之目露惊异，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周璇。
“蕙蕙走前说，想见她一面，所以我把她接出来送蕙蕙最后一程。”钟子昂目光看向周璇，口气很冷漠：“为了蕙蕙罢了，她就这样走了，我总得让她走得安心。”
“是个善良的孩子。”冯远之闻言，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璇，这个女孩瑟缩着身子，低着头，瘦弱又可怜，他看了好久，才依稀在脑海里回忆出她当年的样子，看着现在的周璇，他有几分遗憾，但只看钟子昂的态度和周璇的现状，又觉得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于是对钟子昂道：“那就安了蕙蕙的心吧。”
钟子昂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