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芯音一开始想视而不见,过了没过一分钟,她妥协般放下筷子,看着苏乐,不屑地抬起头,语气带着刺:“你又要干嘛?”
苏乐也没被她的语气劝退,反而气场软下来,嘴角勾着笑:“吃饭啊。”
“你不能去其他地方吃啊,我们坐不下了,你不要弄到稔新。”
他转过头,看着宋稔新挑了挑眉,虽然是征求,但语气更像是命令:“坐不下吗?同学,你说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你神经病啊。”秦芯音不干了,端起盘子,语气冷硬下来,“苏乐,你跟我走。”
“好吧。”他佯装很无奈地端起盘子,脸上却挂着得逞的笑。
宋稔新吞下最后一块鸡块:“什么情况?”
见过几次这种场面的支楚月却避重就轻:“认识的。”
第十九章 秘密
支楚月回到教室后,发现秦芯音周围的气压有点低,下课就奄奄地趴在桌子上,支楚月有些担心,走到她桌子旁边。
“还不开心?”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开心什么?”
秦芯音微微抬起头,睨了一眼支楚月,圆圆的眼睛里的娇嗲清晰可见:“除了他还有谁?”
“秦芯音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生气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烦啊。就他最烦,我认识的人里面我最烦他了。”她毫不犹豫地反驳,半响有些自暴自弃地说,“算了,你别管我,我气完就好了,反正我和他冷战了,他要是敢来打扰我,他就完蛋了!”
支楚月看着她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仿佛生气的气变成了乳白色的升腾的水汽,明显可辨。
她笑着冲大小姐提醒道:“那你别气坏了自己。我先回去了。”
天气开始转凉,日落的时间提早,而太阳在云层里搁浅的时间被拉长,早上起来时天灰蒙蒙地,好像浓厚的雾扑下来,给天地万物裹了一层灰。
支楚月像弱干的树,被夹着冰的冷风吹得直不起身体,再次抬眼时,眼前站了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长长暖黄色的风衣顺着他身体弧度自然下垂,额前的刘海梳得很齐。
支楚月吓了一跳,他们靠得太近,近到她裹挟而来的冷冰气息一瞬和他的暖和交缠、融化。她退后了一步,那人却伸出手,毫无分寸地抓住了她的手肘。
力道不大,却像小刺,细密的不适在心里升起。
那个男生只是垂下眸,语气柔和地提醒她:“你会摔的。”
笑容机械地挂在脸上,支楚月两次抬头都对上这样的眼神和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动声色地挣脱手,被冒犯的情绪还没下去却已经硬着头皮说了句谢谢。
男生轻轻地笑着,眉眼都很温柔,只是笑容僵硬得像是预谋已久。支楚月抬脚走上楼梯,那人的眼神也顺着递过来。
她强迫自己去遗忘,不要去恶意猜测别人的笑。一回头发现男生还盯着他,柔和的表皮被牵动,笑容放得更大,对她挥手:“注意安全噢。”
支楚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弓着身往班里跑。
中午秦芯音跑过来兴致冲冲地,附在支楚月耳朵边:“我听说,十月底的校庆,我们可以去看哦。”
暖和的气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支楚月往后移了移:“一百周年?”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想看谁啊?兴致那么高。”
“不是吧,支楚月。这不是想不想看谁的问题!这是我们可以去的问题!你不高兴吗?终于可以不用整天待在这个教室了。我都烦死了。”
秦芯音双手环胸,站立着,语气不带商量:“反正我不管,你得和我去。”
支楚月抬起头,浅浅地笑着:“我考虑一下。”
进入十月,天就黑得又快又彻底,从明亮却模糊景象的教室里抬起头望向窗外时,只看见窗外漆黑抹布一片,支楚月回头望着挂在教室中央的钟,时针已经指向十。
一段熟悉的钢琴曲轻轻柔柔地响起,安静的环境混入几声叹息,紧接而来是各种拉扯桌椅,收拾东西的细碎背景音。
支楚月松了松肩膀,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秦芯音路过冲她抬了抬下巴:“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一出校门,支楚月环顾了四周一圈,没看见那两位高一、高二生,反倒是许知远,跟在他身后靠了过来。
“他们人呢?”
许知远靠在墙上,右腿微微屈起,墙沿散散漫漫洒下的光照亮他的发顶却使脸庞晦入阴影,掺杂着冷,像十二月底才会飘起的霜花。
他摇了摇头,抬眼看过来,视线却像遇到了什么阻碍,生生停住。
“怎么了?”支楚月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望过去。
穿着暖黄色风衣的男生左侧站着一个女生,面色不善,扎着高高的马尾,眼尾狭长,眉间的厌恶与烦躁突破距离直面扑过来。
支楚月有些发愣,女生的面容有些熟悉,男生正是白天那位。
说是不善,也不能够全面,男生像绵绵的沙,笑意不断,朝她打招呼:“欸,又是你。”
“你认识?”许知远问。
“不认识。”支楚月移开目光,转回头,晦晦入许知远笼下来的一片阴影,看起来真像一个阵营的。
“嗯。”许知远语气软了一些,没有再说什么,移回目光。
气氛一瞬安静。
“走啦,你还要看?”男生轻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谁想看?烦死了。不是你要看?”
“我可没有哦。”男生笑起来。
支楚月再次抬头时,那对男女生已经走远了,她这才和许知远搭聊起来。
“你认识那女生?”
“你认识那男生?”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开口,又疑惑地说着。
“他盯着你看了很久。”许知远开口解释。
“为什么?因为今天早上他帮了我?”
许知远回头露出那种迷惑的表情,支楚月这才发现早上的事他们都不清楚,干脆略过,开了新的话头:“那个女生,刚刚一直盯着你,我觉得她有点眼熟。”
许知远摇了摇头:“不认识。”
话语之间,听见远处传来的互相指责的声音,生动活泼,像是要冲破冷风,飞过来。支楚月的目光瞬间被那两人捉住,她停住话题,素白的脸上慢慢升起笑。
林哲的蓝色外套懒懒地套在外面,里面穿了一件黑色卫衣,帽子挂在校服后面,顺着他跑步的动作几乎要跳起来。
两人呼出的白气,像羽化的蝶,上升飞走。
“宋稔新,都怪你,磨磨蹭蹭。”
“哎,怪我?还不是怪你,你自己说多练一次。”
支楚月插了一句:“什么?练什么啊?”
两人顿时静下来,还颇有默契地喊了一句:“没什么。”
支楚月:“……”
四个人走着,总很少并排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默契,支楚月和林哲总跟在许知远和宋稔新后面,两组人的话题时而交叉,但更多的是平行。
支楚月抬起手,压了压飘起的领子,林哲的眼神无害而自然地顺过来,支楚月却感觉两人对视之间的空气一滞,慢慢悠悠地爬上她耳朵化成一抹红。
她率先移开视线,提醒他:“你的领子没弄好。”
林哲一听,随即上手,却极其随意地拍了拍领子。
支楚月没忍住,抬手帮了帮他,不自然地开口:“你们今天怎么那么晚?”
“嗯?”他转过头来,笑意绵绵,眼睛有点弯起,俯下身靠近她,眼睛灿着亮,“这是个秘密。”
为什么是秘密?支楚月想问,却陷入他清软的眼睛,气息痒痒得像是狗尾巴草拂过她猛地收缩的心脏。
她恍若能感知时间在某一瞬间的拉长或是停滞,思维便也跟着时间变得迟钝或是呆滞。
“为什么?”
“嗯,没有为什么。”林哲还有些臭屁,下巴扬得高高地,利落地轮廓显露出来,“反正,就是秘密。”
支楚月有些失落:“好吧。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只有我不知道。”
林哲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前面走得有些远的宋稔新和许知远,他们都知道,那好像四人里面确实只有支楚月不知道。
他有一瞬间的慌神,眼睛一眨一眨地,转过头来后知后觉:“好像……”
两人顺着路走,过了第一个拐角,林哲才像补漏似地:“因为只有你不知道,才算是秘密哦。”
他微微附身,拍了拍支楚月看着很是失落的脑袋,语气柔和得像是刚刚穿越云层洒下来的暖黄的月光:“别失落。嗯?”
尾声被拉长,被灌满轻软。
支楚月被四个字砸得懵乎乎的,抬起眼皮,看见他附身而来,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人跟被机械化了一样。
被装上了模仿技能,手缓缓攀上他的肩膀,想摸他的头顶还不能够,只能虚虚地搭在后脑处,靠着肩膀的地方。
“嗯。”支楚月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前所未有地坦荡对视,“我知道了。”
林哲收回手,还不能直起身,只能双手耷在膝盖上,憋屈地被支楚月摸着脖颈:“嗯?你又知道啥了?”
“不告诉你。”支楚月收回手,像是恶作剧得逞,“这是个秘密。”
秘密两字拉长却又像吐出一口虚虚的气,漂浮在冷空气中,像微尘,一吹就散却又好像有了弹力,又被反弹回来。
林哲听完还有些懵,后知后觉发现她在学自己,耳后的那片被捂热的温度偷了闲,很快被风带走,又有新的冷冰冰的空气穿过他的脖颈。
但他还觉得那片热像被刻入了心肺,顺着血液流淌至全身,都变得滚烫。
他跑上去,干冷的风吹着他的发丝衣角,像也要吹着他漂浮的心:“支楚月,你在学我?”
“嗯?”她抬眼望过来,丝毫不怕被揭穿,笑意盈盈,“我没有。”
“这真的是秘密。”她一脸正经,“为了我的利益,所以不选择公开,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挠了挠头,强忍住把支楚月捉回来问清楚的冲动,只是心里还有些闷:“怎么就成了你的秘密呢?”
下一秒,他开口,有些急迫,更像是想获取什么,于是放出了筹码:“不行,支楚月,我告诉你吧,不过我告诉你,你也得告诉我。”
支楚月转过头,看着她,昏黄的灯光晃悠入她的眼睛,像揉碎了的星光,她笑了笑:“好啊。”
坦然地答应了。
第二十章 别被骗了
“校庆,我和宋稔新都要去表演哦。”他一讲出来又觉得有些羞涩,语气像是在刻意邀功,微微上扬,溢满了愉快、扭捏甚至是紧张。
他微微低下头,去看支楚月亮在光里的半张脸,舒展的笑容在脸上平和地待着,他听见她时常冷静的声音也露出一点兴奋的尾音:“真的?”
他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问:“那你快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
支楚月脸上显出那种很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
林哲一催她,她又是难为情又是想笑,忍住的笑容露出马脚,她低下头笑得睫毛都颤动起来。
“林哲,对不起。”
“?”
“我的秘密就是其实我不知道。”
林哲顿悟:“支楚月,你又在套我话。”
支楚月不解地皱起眉头看他:“什么叫又?”
她竖起一根手指,郑重其事地宣布:“这是第一次。”
林哲想了想,眉头都思索起来,晦入阴影的轮廓利落可见,带着少年气格外生动清明:“我觉得不是第一次吧。“
“你肯定不止这一次。”
支楚月咬定了不松口:“就是这一次。”
林哲妥协了,看了她一眼,见她认真地板着一张脸和他计算着回忆,语气也松下来:“好吧,那就是第一次。”
支楚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临近十月底,校庆的节目排练也变得紧凑,林哲和宋稔新的吃饭时间也被分解割裂,四个人凑不到一块吃饭,支楚月自然不可能和许知远一起,只好去找秦芯音。
秦芯音最近心情低落得很,支楚月走过去时她正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
“怎么了?去吃饭吗?”
“不去。”秦芯音的声音像泡在缸里,透着远,“我最近烦得很。”
支楚月又问:“烦什么?”
其实心里大概猜到了,不过是苏乐的事情,但大概是那件事情她是猜不出来的,只好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你要是烦,就去和他说清楚。”
秦芯音一下来精神气儿了:“你又知道啦?”
“你太明显了。”支楚月点了点她脑门,浅浅地笑着,“好了,我去吃饭了。”
支楚月没想到又一次遇到那位奇怪的男生是在那么尴尬的场面,她在食堂里收拾好碗筷,端着盘子走着时,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瞬间她摔得人仰马翻,碗筷飞起又落下,在食堂发出响亮的一声。
她摔在地上,手感觉钝钝地痛,密密麻麻地顺着手臂往上攀升直入大脑。
一边是尴尬,一边是疼痛,她想先尽快站起来,一抬头伸入一截手,手指细长,没有赘肉,紧致地攀在手骨上,手确实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