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有云不吭声了,大概也知道自己会出尔反尔,赶紧揪着手电筒跑了。
支有云串门去了,支楚月又有了和林哲自由的独处的时间,她把屋里的羽绒服穿上,拉链拉到最高,盖住下巴,只露出个眼睛来,然后搬着凳子爬上了天台。
天台的信号最好,这个时候她是可以和林哲毫无障碍地聊天的,但是过去几天她都难以实施,主要是一到晚上就飘着小雨,撑着伞不方便,支有云还时不时走上楼来,吓得她有什么想法都不敢动了。
今天倒是个好天气,白天万里无云,晴朗的日光洋洋洒洒落在人间,照得人软绵绵的,夜晚的星星都跑出来了,月亮没了云朵的遮挡,月光格外清透漂亮。
支楚月掏出手机,给林哲打着电话,在电话敲响的那些秒里,她绷得很紧,手指不自觉地在衣服上画圈。
又紧张又害怕,还带着些期待,在电话被接过的那一瞬间,她大脑停住了半秒,才又重新运作起来。
“喂?”林哲那头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笑起来,“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有信号了吗?”
支楚月听见他的声音鼻头都要酸了:“嗯。我爬上屋顶了,就有信号了。”
那头伴随着很多的杂音,不一会就有人喊林哲:“臭小子,跑哪去了,不过来帮忙!林哲!”
林哲捂住电话,回了他妈一声:“知道了,来了。”
“支楚月,你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妈要揍我,我得先挂了。晚些给你发信息。”
支楚月闷闷地想着,我想听你的声音又不是信息,但是还是乖乖挂了电话。
支楚月有点像闷葫芦,让人看不清里头装了多少心事,只有人敲敲她,晃晃她,才会听到里面东西碰撞的声音,声音很沉很闷,让人还是听不清楚。
林哲电话很快打过来,这会背景音安静了,林哲的声音更加清楚地传入支楚月的耳朵:“支楚月,我来了。”
支楚月愣了愣,匀称漂亮的脸升起笑,脸上清苦的灰霾一扫而空:“嗯,知道了。”
“你在干什么呢?”
“看星星。”支楚月抬起头看着缀着黑幕的星星和旁边半圆的月亮,“好多星星。”
“是吗?”林哲在那头附和,支楚月听见他那头打开窗户的声音,顿了顿。
她问他:“你在开窗?还是在关窗?”
“开窗呢。抬头看看月亮。”林哲讲话的笑意不明显,声音低下来,“什么时候回来呢?”
支楚月勾了勾嘴角,让自己的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还有好久呢。”
事实上,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见他。
果然那头的林哲沉默了半响,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失落:“那我能去见你吗?”
支楚月顿了顿,没想到他的回答会是这样,她逗着他玩,却又无意被他袒露的真心灼伤,她笑起来:“骗你的,明天就回去。”
“真的?”林哲惊呼一声,瞬间阴转晴,“那我去接你。”
他的喜悦越过距离,直白地展现在支楚月眼前,支楚月心尖的位置冒着泡,又酸又甜,她抬眼眨了眨,才把眼泪憋回去:“我挺想你的。”
支楚月说不出太肉麻的话,在她心里撒娇任性都还需要矜持,明明想念无时无刻不像针刺在脑子里,此时此刻却也只敢谨慎小声地用着“挺想你”而不是“好想你”。
那头顿了顿,再次开口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稳重自在,呼吸浓重不少,明明压低了声音,支楚月却又感觉他扑在了自己身侧,气息裹住自己的耳朵,浇下来,让她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他带着磁性的声音,随性却又认真地说着:“我也想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很想你。”
支楚月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想念到极致的感觉,在他说完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已经自动跳到了明天,想要见他的冲动充盈着内心,脑子很空,却又什么都装不下了。
她定定地看着天空,脖子昂起都有些酸痛了,却失去了感觉。
心是空的,却又是满的,其他的感觉都被抛到脑后,只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绪萦绕周围。
林哲在那头低声笑了几下:“怎么不听你说很想我,只说了挺想我。”
“嗯,都是想的。”
“支楚月,有那么为难吗?”
支楚月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那头的林哲就打断了她:“冷不冷?在屋顶呆了那么久。”
“不冷呢。今天天气特别好。”支楚月浅浅地笑着,“如果晚上有太阳就好了,就不冷了。”
林哲笑起来:“月光也是太阳光,你照着暖不暖?”
支楚月抬起手,手心向上接住一掌的清冷的月光,冷风吹过,吹得她鼻头红红,她天真烂漫地配合他:“不暖,试过了,是冷的。”
“嗯,我也试过了,是冷的。”林哲顿了顿,“夏天就暖和了。”
支楚月被他逗笑:“对啊。因为是冬天才是冷的。”
“等夏天我们再试试。”
支楚月很满足地听着林哲讲话,讲到最后支楚月打了喷嚏,林哲催促她赶紧下楼,她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她鲜少露出那种依恋不舍的软乎劲,林哲听了都有些舍不得了,低下声来安抚她:“再等等,明天就见面了。”
“知道了。”支楚月闷闷地挂了电话。
支楚月爬下楼,在客厅坐了一会,待到十二点支有云还没回来,她刚刚打开客厅的门,一群人乌泱泱地吵闹着又有些匆忙地往她家走来,她的心顿时沉下去,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走在最前头的叔公看了一眼她,招呼她:“哎,楚月,快把你家门打开,你爸这一脚摔沟里了。”
支楚月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冲上前去,眼眶都红了:“有事没事?”
“没事,你爸机灵得很,就伤了脚,你快去准备热水,我们给他擦擦身子。”叔公看着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安慰小辈不用担心,指挥着身后的人把支有云抬进去了。
支楚月被支有云气得半死,一边打热水一边骂支有云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注意安全,还伤了自己。
支楚月打了一盆热水进房间,还带着毛巾,走进房间发现叔公他们正在把支有云放上床,沾了水和泥巴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床边的桌子上还放着摔烂了的手电筒。
叔公看了一眼她:“你爸可真是,摔了第一反应还是去找手电筒,都摔坏了。”
支楚月一顿,手有些不稳了,对支有云那些气,一瞬间又消失了。
第八十八章
支有云啥事也没有,就摔着了腿,第二天腿青了一大块,行动有些不便,昨天看起来那么严重都是因为喝得太醉了,人都清醒不来了,看起来才那么吓人。
支楚月守了他一夜,看见他醒过来了,还乐滋滋地喊她,她不想理他,转头上楼睡觉去了。
一觉睡醒已经下午一点了,支楚月爬起来给做了饭,发现支有云自己撑着腿坐到了客厅,支楚月睨了他一眼:“痛不痛?”
“不是很痛。”支有云顿了顿,“过两天就好了。”
支楚月给他盛饭,没好气地把碗推过去:“痛不死你。摔了几次也不知道长记性。”
支有云嘿嘿一笑,也不反驳,端起碗就吃起来:“你不说你要回去?收拾收拾坐车出去都晚了。”
“我怎么出去?你看看你这样,我怎么出去?你要么就后天和我一块回去。”
“算了算了。”支有云摆了摆手,“你自个回去,我一个人可以。”
“烦死你了,别说了,我说后天回去就后天回去。”支楚月难得对支有云摆出脸色,支有云不敢吭声了。
过了半会才说:“要不,咱们初四回去?”
一副讨好的样子,小幅度地笑着。
支楚月闷闷地瞪了他一眼:“随便你,反正我说的话你又不会听。”
支有云扒拉了几口饭,严肃地说:“真的不了。怕了,摔下去那会真以为自己完事了,幸亏后边跟着有人,要不然就真的完了。”
他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这下是真的怕了,以后晚上都不喝酒了。”
支楚月没搭理他,过了半响才开口警告他:“再喝,不让你回家了。”
支有云笑眯眯地,明白这件事是过去了,吃着饭就觉得更香了。
吃完饭支楚月给支有云上药,支有云又用那种怜爱仁慈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支楚月收好东西一抬头就看见他那样深的眼神,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那种眼神和之前说她长那么大了眼神很相似,都淡淡地透出一些哀楚来。
支楚月给他安置好,爬上屋顶给林哲打了个电话,打了好几次,电话里头那个冰冷的女声都在提醒她: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支楚月迷惑又失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最后放弃了,斟酌词句给他发了个信息:“今天不回去了,别等我,我爸昨天半夜摔着了,我明天再回去。”
说不失落是假的,支楚月待在屋顶眼睛失焦地盯着前方,高高低低的屋子笼罩在傍晚的金色光泽里,不断有人路过投落人间的那片阳光,在地面上留下深色轮廓的影子。
支楚月叹了口气,走下楼去,她收拾收拾东西,带上钱包去街上了。走在拥挤的人潮中,听着杂乱的背景音,心底那份失落才不会那么明显。
支楚月抬起头,天都黑了,街上五彩斑斓的灯牌笼起一个明亮的世界,星星点点的光落下来,落在人的脸庞、衣裳上,连冷风透过人群都变得柔和起来,周围都是热闹的、温暖的。
支楚月走在街上,忽然手机就响了,拿起来是林哲,她微微笑了笑,继而铺天盖地的失落又卷土重来,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原来度日如年是真的存在的,明明只差了半天,却产生了一种难以释怀的难过。
她接起来,稳了稳情绪:“喂,林哲。”
那头的林哲顿了顿,声音陡然低下来:“支楚月,你怎么了?哭了?”
“没有啊。”支楚月低着头捏了捏鼻子,“我在街上,好冷,吹得我鼻子不舒服才会这样的。”
“别骗我。”
他的呼吸有点重,支楚月仿佛感觉到他的低压瞬间朝她扑过来,而她回过神来,才听见那头沉默了,而背景是杂乱的人声,他就像是穿行在人潮中,那忽远忽近的呼吸声,就像他踏着脚步朝她真切地走来一样。
支楚月低笑了一声,终究是痴心妄想。
而下一秒,那人含着笑意的言语在她身后响起,手机里的和身后的那个自然传来的真实的人声重叠,那一瞬间冲击在支楚月大脑,顿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转转身,支楚月。”
她的手还僵硬挺着,发烫的手机表面躺着她的手指,在她思绪流转几个回合的时候,有人就拍了拍她。
将她从虚无地世界拉到这人声鼎沸的人间。
她转过身,林哲就立在身后,夹在人潮里,小摊立着的灯泡透出澄明的光,落在他此刻柔和了的脸庞上。
他朝她伸出手,像无数个过去的画面,但此时此刻又是那么地与众不同,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该调出什么样的表情,就伸出手,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中,霸道又执拗地和他紧紧地相扣。
林哲笑起来,笑容柔和了面目,圆钝的眼睛弯了弯:“这么急切?”
支楚月没吭声,被他拉到很靠近他的位置,她半倚靠在他怀里,抬起眼睛望他,琥珀色的瞳孔好像都映入了澄亮的光,水雾雾地点缀着星点的光。
林哲见她不吭声,低头看她,对上她那迟钝地还滞留着不敢相信的眼睛,心底一软,什么调侃逗乐的想法都没有了。
支楚月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狗,躲到屋檐下,还在担心洒进来的雨点是否会和雨幕中的一样大,是否会无差别地把她继续淋得湿透了。
“忽然就来了,没告诉你,是不是很不敢相信。”
支楚月缓慢地点了点头,眼睛半刻都离不开他的眼睛:“嗯。”
林哲被她直白炙热的眼神盯得无所适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都在冷风中被吹得冰透了,支楚月偏了偏头:“冷。”
“谁冷?”林哲握着她的手明知故问。
“我冷。”支楚月蹭了蹭他的手臂,“吃饭了吗?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没吃,下午过来的,刚刚想着碰碰运气来找找你,谁知道正巧让我碰到了。”林哲一个个回了她的问题。
支楚月很认真地盯着他,听他讲完了,拉着他的手使了劲往前拉:“那我带你吃饭去。”
“好啊。你要带我吃什么?”
支楚月眼睛亮亮地:“云吞。后街的云吞面很好吃。”
两人牵着手行走在冷风中,支楚月还处在林哲忽然到来的亢奋中,虽然一路没这么讲话,可是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时不时回头确认他存在的眼神都可以看得出她的愉悦。
林哲没来由地想起很多过去的瞬间,忽然觉得支楚月和他在一起后反而没以前开心了。
两人一在云吞店坐下,林哲就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两人本来坐在一排,长长的板凳此时也有点显得太小了,他的鼻息软软地扑过来,支楚月愣了愣,伸出手撑着他。
“支楚月,我怎么感觉你变了那么多?”
“什……么?”支楚月愣愣地回着。
她微微收了力,林哲就无节制地靠过来,近得鼻尖对鼻尖,呼吸一喷出就急切地交融在一起。
“你不粘我了,好像也不需要我了。”林哲直白地盯着她。
支楚月的眼睛游走在他的脸庞,听他说着,停在他的嘴巴上,心不在焉地盯着那唇珠微微凸起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