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楚月掀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瓮声瓮气地讲:“我不想走了。你把我裹在这里吧。”
她把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钝圆的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哲。
林哲被她那可爱依恋的样子逗得心软:“但是我妈待会就回来了,你也没关系吗?”
他太了解支楚月了,虽然在他面前脸皮很厚,总缠着他要亲要抱,但是实际上又有些胆小,害怕和别人接触,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从床上蹦起,跳到桌前,开始收拾东西。
“那算了。那我得走了。”支楚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收拾完东西她背起书包,脸上丝毫没有方才留恋的样子,干脆地开口,“我走了。”
“嗯,送你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支楚月走在前面,林哲跟在后面。大门没有锁紧,支楚月刚刚下到一楼,忽然铁门吱吱作响,缓缓被人推出一条缝隙来。
支楚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到处乱窜,最后被镇定的林哲捉住,于事无补地躲在了林哲的身后。
她虚虚地靠在林哲的右肩,一双眼睛从后面骨碌碌地转着抬起来,门被推开了,她心猛地一缩,头低下去,视野里只剩下林哲居家服的白色。
想象中的意外没有到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措响起来:“嗯,许阿姨让我把这些面包端给你。”
支楚月明显感觉到林哲的身体一僵,很快反应过来,佯装自在的状态给他指了个方向:“嗯,放那吧。”
支楚月这才敢探出头来,和还有些无所适从的宋稔新对上眼,宋稔新穿着白色毛衣,脚上踩着一双绵软的毛拖鞋,刘海蓬松柔软,看上去很乖,此时此刻却因为尴尬,有些乱了手脚。
他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他微微抬起头,冲支楚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支楚月松了口气,从林哲身后走出来,对着宋稔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稔新,你来啦?”
“嗯。”宋稔新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林哲,最后移开眼,“那没什么我就先走了。”
看来自从那次交谈之后,两人还没真正和好,支楚月扯了扯林哲,她能够感觉到林哲的别扭,并不是不想和好的意思。
但是两个人都端着,谁也不想踏出那一步也不知道该怎么踏出那一步。
支楚月皱了皱眉,顿了顿,开口道:“稔新,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支楚月有些怕他拒绝,毕竟他是从许知远家过来的,他有很多借口可以走,可是支楚月却只有这一个蹩脚的理由留住他,想要给他们两个一些交流的空间。
林哲愣了愣,敛了敛眸,声音轻下来,不太自然地开口:“一起吃吧,我妈和我爸又不吃,你拿那么多过来,我自己又吃不完。”
宋稔新的犹豫纠结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顿时消失不见,他鼻头微微红了,带着些不太明显的笑意点了点头:“嗯,可以。”
三个人在圆桌那里坐下,宋稔新坐在支楚月旁边,和林哲隔得有些远,三个人夹了些糕点吃,却又是相顾无言。
支楚月沉默了,无声地叹了口气。
宋稔新本来就是一个有些活泼的人,耐不住眼前的气氛,又不能找林哲聊天,只能和支楚月没话找话:“楚月,你怎么在这啊?”
支楚月擦了擦自己手上残留的糕点屑:“我来找林哲补数学呢。”
说到这支楚月不免开始好奇,看着宋稔新问:“他数学一直这么好的吗?”
宋稔新偏头看了一眼林哲:“不知道。但是这家伙偏科很严重,他中考的时候差点因为英语太差进不了市初。”
坐在一旁的林哲闷哼了一声,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什么。
“当时他考完英语出来还哭了,觉得对不起他爸他妈,然后他离家出走了,觉得不配当爸妈的儿子,要自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再也不花爸妈的钱了。”
宋稔新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起来:“结果他哪里会赚钱,最后跑到我家睡着了,他妈找到他差点没把他筋抽掉。”
支楚月听着这事脸上不由得荡漾出笑意,宋稔新口里的林哲总和她相处时的林哲不太一样,那样的林哲可爱纯真活泼,好像格外地爱朋友也爱家人。
她回过头,抽出手握住林哲的手:“想不到你还蛮有孝心的嘛,虽然方式不太对。”
“宋稔新,你又好到哪里去。”林哲闷哼几声,“也不知道是谁怕考不上市初,每周得了空就去寺庙里求神拜佛,那个住持都受不了你那闹腾劲儿。”
宋稔新得瑟地笑了笑:“那也挺有用的,我还求了一瓶缅茄种子,我现在特别——幸运。”
他咬重语气强调道。
“我不求神拜佛也能很幸运。”
两人莫名斗上了嘴,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斗了好几轮了,支楚月听得倒是津津有味,都是两人的糗事,她忍不住在他们静默的瞬间笑出声来,笑倒在林哲的肩膀上。
林哲低头问她:“很好笑吗?”
支楚月笑不成声:“嗯。”
林哲和宋稔新之前的气氛有些别扭,说是真的生气,林哲倒也没有特别生气,更多的事担心,但是那些戳人心窝扎人心尖的行为和话语都已经做出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要是真让两人老死不相往来,那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太熟悉了,太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比起朋友,他们更像是家人,已经深深融入彼此的血脉,再要抽离,那只能两败俱伤,伤得血淋淋。
林哲看着宋稔新,欲言又止,最后嘴唇张合几次,紧着喉咙问:“你们还好吧?”
宋稔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被其他人发现吧。”林哲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去,不再看宋稔新。
“哦。”宋稔新低下头去,感受到了发小那别扭语气里的关切,太熟悉了,熟悉得他觉得一切又回到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我们挺好的。”
“嗯。”
林哲应了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支楚月靠在林哲的肩头,她微微转了转身,抬眼去看林哲,看见他眉头不由得皱在一起,紧紧抿着嘴唇,一副想说什么却难以言说的难受模样。
她抬起手,抚平他的眉头:“别担心。”
“也别让自己后悔。”支楚月轻轻对他说,随即收回眼神和手,又落在他的肩膀上。
屋外夕阳橙黄的光洒进来,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两部分,宋稔新坐在外侧,落在暖光里,投出一个深色的影子,林哲看了一眼他,垂下眼睛,睫毛铺下盖住眼睛也盖住了浓厚的情绪:“嗯。”
“小心点。”他顿了顿,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暂时不要再让其他人发现了。”
宋稔新猛地抬起头来,浅色的光打落在他的面庞上,瞳孔变得格外透亮,支楚月抬眼望过去,看见他的眼睛像汪了一潭湖水,湖水正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情绪像涟漪从眼睛泛开来。
他硬生生压下心里的澎湃喜悦:“知道了。”
可尾音还是没压住,微微颤抖着。
也许爱着一个人,总会以爱之名做出让彼此受伤的事情,可是却还是会心甘情愿为彼此再次掏出整颗真心。
也许不理解你的行为,却又真心实意地想要你过得好,你快乐就好。
支楚月忽然就懂了,也许爱就是放手,让你更加自由快乐。
送走了宋稔新,支楚月就拉着林哲走出了家门口,她实在不好意思也实在是害怕待会林哲他妈会回来,所以干脆拉着林哲出门了。
林哲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里,兴致不太高,入神地想着什么。
半响,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那橘黄色的太阳,眯了眯眼:“支楚月,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可能我很快就后悔了。”
“那么难走的一条路,我实在是不想点头。”
支楚月握紧他的手,轻轻地安慰着他:“林哲,你做得很好。”
“无论结果怎么样,你今天真的做得很好。”
支楚月轻笑起来:“其实让以后的你评判你今天的行为是不公平的,因为也许以后的你看到了结果,那个结果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那以后的你怎么能评价今天的你呢。”
“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有限的。可以在这个范围做出的选择,不后悔就好了。”支楚月抬眼看他,眼睛带着笑意,“所以,你很好很好,林哲。”
“你是一个很棒的朋友。”支楚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真的很好。”
林哲低头看着支楚月盈满笑意的眼睛,心底那些不安纠结被压下,他只想抱着她,再从她身上汲取总是让他心安的力量。
于是他张开手臂,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恳求地问:“那你能抱抱我吗?”
“就当安慰我了。”
支楚月轻柔地笑了声,走入他的怀抱里:“荣幸之至。”
第一百零三章
到了五月,南城都开始热起来,树叶摇曳,越过赤道的太阳持续向北移动,阳光洒过树缝,落下凹凸不平的光斑,支楚月穿梭在移动的光影里,手上还拿着卷子。
又到了周六下午,一下课她就急匆匆地跑出校门,扑到林哲怀里,傻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卷子:“恭喜你,今天我的卷子只有两张。”
林哲被她撞得自然往后退,而后稳稳接住她,伸出另一只摸了摸她的头:“嗯?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不要。”支楚月摇了摇头,满足而又贪婪地盯着他的脸,“先去你家把卷子写了,然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又说什么都不要,又说要吃饭。”林哲点了点她的鼻尖,故意逗她,“你自相矛盾了,知不知道呢?”
“不知道。”
支楚月理直气壮地喊:“那不是奖励,和我吃饭本来就是你作为我男朋友应该做的。”
“哦。”林哲转过身走起来,支楚月不明所以地跟在身后。
“那也没见你作为我的女朋友有做什么应该做的。”林哲低着声音讲,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支楚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对啊,支楚月,真不是好家伙,作为高三生,虽然又忙又累,但是也不应该怠慢男朋友。”
林哲被她的话气得,实在忍不了了,转过头圈住支楚月的脖子,脸凑上去,鼻尖蹭着支楚月的脸颊,咬牙切齿地喊:“支楚月,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支楚月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好赖啊。”
“我哪有?你别诬陷我。”
两人一边牵着手一边斗着嘴,嘴上斗得再凶,手都没有松过,最近天气热了起来,两人都换上了短袖。
夏天的拥抱牵手和冬天的不太一样,冬天的牵手拥抱只要再紧一些,就会更温暖一些,可到了夏天,两人手掌交叠不过十分钟,手心就湿得像海,汗是咸的恰好海水也是咸的。
支楚月说着这个想法,毫不意外地给林哲瞪了一眼:“哪里学来的奇奇怪怪的比喻?”
支楚月偏了偏头不看他:“我文学功底好着呢,别看我学理科,但是我语文特别好。”
“嗯。”林哲瞥了她一眼,“所以数学特别烂。”
“你这是偏见。”
“嗯。我就是偏见。”林哲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多了一些探究好奇,“你不会还偷偷看杂志吧。”
“没有。”支楚月心虚地舔了舔嘴唇,“而且我忙着呢,哪有时间看。”
“你最好是。”
林哲警告她,但是暂且逃过一劫的支楚月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闹了一路,支楚月到林哲家里的时候都出了一声汗,一进房门她就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风扇,坐在转椅上,把自己的头伸到风扇前,风唰唰地吹起她额前毛茸茸的胎毛。
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好舒服啊——”
下一秒,林哲路过她朝她的脸丢了一条毛巾,盖住了整张脸,支楚月的尾音被生生阻断,她伸出手轻轻扯下堵住视线的白色毛巾,露出那双眼角钝圆的杏眼,懵懵地看着林哲。
“擦擦汗,你出了一身汗了,劲闹腾,靠那么近风扇,待会吹感冒了。”
林哲走过去,低下身,将风扇调低了一个档次,回头看见支楚月还抓着毛巾发呆,林哲忽地笑了。
他拿起她手里的毛巾,声音带着沉沉的笑意:“抬抬脸呢,小孩儿。”
“嗯?”支楚月乖乖抬起脸,昂起头,摆出一个适当的姿势,后知后觉地问,“谁是小孩呢?”
“你。”
林哲手法很轻柔,骨节分明的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从额头到下巴都细细擦了一遍,支楚月被粗糙的毛巾磨蹭得不太舒服,等到毛巾脱离了她的脸,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哲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她擦着脖子后那层薄薄的汗,不由得笑出声:“你不是小孩谁是小孩,让你自己擦擦汗也不会,非要我帮你是不是?”
“不是。”支楚月很快地回答,“林哲,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你让我太舒服了,所以我才不想动了,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支楚月,你颠倒是非黑白倒是有一套。”他收了毛巾,握在手里,“说不过你。”
支楚月伸出双手来,讨好般朝他晃了晃:“抱一下。”
“不抱。”林哲看了她一眼,“浑身是汗,不抱你。”
支楚月无奈地收回手,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遗憾:“那好吧。”
林哲拿着毛巾出去了,过了不久就回来给支楚月讲题,等林哲讲完,支楚月自己又做了一遍,总结了原因和方法,这样任务才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