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岁跟了上去,在病房门口撞见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周医生。
周医生满脸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和季父吵过一架了,看见徐知岁来了,稍稍收敛起怒火,指着里头的人说:“这一家子简直没法沟通!”
“我说错了吗?你们就是一帮庸医,专坑老子钱的!我女儿根本没病,没病!”季父冲出来,大有要和周医生干一架的架势,幸而被周围好心的病人家属拦住了,这才免去了更多的麻烦。
周医生忍了又忍,基于自己的职业素养才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他摔门回了办公室,季父却得寸进尺,冲着他的背影骂的更难听了。
“啊——!”
一片混乱之中,季薇捂住耳朵爆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别吵了,我跟你们回去!我不治了,不治了!”
徐知岁做医生以来,见过太多病例,却没有一次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让她觉得力不从心。
她拦不住季父要让女儿出院的决心,只好一遍一遍地交代季薇要按时吃药,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回医院就医,千万别做伤害自己的傻事。
季薇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家子收拾好行李进电梯之前,季薇转过身拥抱了徐知岁,“姐姐,谢谢你。”
……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徐知岁发誓,她无论如何也要在那个下午留住季薇,哪怕是像周医生那样和她父母大吵一架,或者用最笨拙的方式帮她垫付医药费,也绝不答应让她出院。
一周后的某天晚上,徐知岁下班回家,有同事在群里转发了一则新闻——十七岁少女跳楼自杀。
那个站在露台上,孤独又绝望的女孩正是季薇。
她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晚,徐知岁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个站在高楼上画面。
女孩的脸有时是季薇,有时是她自己。
第二天,徐知岁照常乘地铁上班,或许是前一晚没睡好的原因,一路上精神都有些恍惚。
到了医院门口,她在经常照顾生意的早餐摊上买了一个糯米饭团,刚刚付钱转身,后背就猛地被人推了一下,她一个趔趄跌到在地,饭团也脱手而出,滚出了几米远。
“你这个庸医,你赔我女儿!”
徐知岁回过头,季薇父亲面目狰狞地向她扑来,她心下一惊,翻身往旁边一滚,躲过一劫。
反应过来之后,一个恐怖的认知在脑海轰然炸开。
医闹!
季父再度扑向她,扯住她的包,试图阻止她逃离。
“我们把她带来医院了!是你们说只要吃药就能好的!结果呢?我钱也花了,女儿也没了!你让我们夫妻俩后半生怎么办!”
徐知岁放弃了自己的背包,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时间尚早,医院门口来往的行人并不多,只有伶仃几个路人站在远处观望这边的情形,却因搞不清楚状况不敢贸然上前。
她大声呼喊,拼了命地往保安亭的方向跑。
季父追了上来,揪住她的头发,“我不管,今天你和那个姓周的庸医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让你们陪着一起见阎王!”
徐知岁被揪得身体直往后倒,好在这时保安亭内已经看见了她的求救,正组织人员往这边来。
“我们是庸医,那你是什么?你扪心自问你这个父亲当的合格吗?你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女儿吗?你们只会不停地打压她、贬低她,你们认真对待过她的求救吗!”
“你胡说!你没有养过孩子,就不知道当父母有多难!她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们难道就不想她好好活着吗!”
季父情绪激动,怒红了眼睛,徐知岁趁他力道有所松懈,屈肘捅向他的腹部。
他手上松了力,徐知岁得以逃脱。
然而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季父,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把菜刀,不管不顾就朝她砍下来。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举动给怔住了,周围有人开始尖叫,保安拼命吹响警告的口哨,徐知岁懵然地看着那把被磨得发亮的菜刀在自己眼前举起,脚底忽然比灌了铅还沉,怎么也跑不动了。
命悬一线之际,有人扑到了她的身前,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搂进怀里。
徐知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鼻尖那清淡的梧桐树香在提醒她来的人是谁。
可还没来得及去想他为什么在这,只听一声痛苦的闷哼,菜刀重重砍上了他右侧的肩胛骨。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尖叫声划破天际……
有那么一瞬间,徐知岁仿佛再次看见了徐建明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心脏狠狠一抽,疼得无以复加。
抱着她的那个人渐渐失了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完全倒下去之前,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字一顿,沙哑道:“别怕,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