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别的事可做?”庄怀瑾挑眉。
许欢欢很是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我是小庄先生的‘专属天使’,就只负责你一个人。”
为了让自己更像天使,她还特意扇了几下胳膊。
庄怀瑾只“哦”了一声,大步往里走。
许欢欢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只恨他这大长腿走得太快。快跑几步,她试探着问了下微博的事。
“当然,这只是我们节目组的一个宣传方式。另外两位嘉宾都挺配合的……”
“我没手机,也不会弄。”庄怀瑾目视前方,依旧健步如飞。
许欢欢掏出自己的手机,笑嘻嘻地晃了晃:“如果小庄先生信得过我的话,这件事就交给你的‘专属天使’吧!我保证只发跟节目相关的内容,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节目一结束,我就删了!”
“那就随你去吧!”
许欢欢一阵惊喜。她没料到这位“矫情”的先生,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谢谢小庄先生的信任!”
“你都是我专属的了,我不信任你,信任谁?”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许欢欢竟莫名红了脸。
由于已经是《中国好诗词》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许欢欢这次不能悠闲地躲在幕后看节目了。她听从着导演的指挥,跑来跑去。庄怀瑾则坐在亭子里,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天使”满场飞。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庄怀瑾这次录制放松了很多,跟选手和其他两位嘉宾的互动也多了。台下来了好多他的粉丝,每到他开口,观众席就掌声雷动,气氛很是热烈。
而这一期的选手发挥得也特别好。一位女大学生和一位中年出租车司机,一路过关斩将,争夺最后的擂主宝座。
“今天我们最后这一关,设计了一个非常特别的环节。在之前的节目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下面,有请表演嘉宾!”主持人何练表情和语气里都带着神秘。
这样一来可吊足了现场观众的胃口。而那两位选手更是既紧张又激动,眼里都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舞台灯光暗了下来,影影绰绰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在搬东西。待灯光亮起时,一阵清幽的弦乐也随之响起。流畅的琴音如一朵朵白云在碧空飘过,又似山间清泉,缓缓流淌。一下子,就把在场的人全都带入了另一个时空。
许欢欢半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看向舞台。只见三位身着古装服饰的女子出现在舞台上,左边的弹着古筝,右边的弹着琵琶,而中间的一个却弹奏着一个类似竖琴的乐器。
“那个……是竖琴吗?”许欢欢指着中间的乐器,扭头问吴帆。
吴帆用手指点了下许欢欢的头:“可别出去乱说,会丢人的。那个叫箜篌!”
“哦。”许欢欢不禁吐了下舌头。
等一下,箜篌?她忽然神经一紧,想起庄怀瑾那晚也提起过这个乐器。而且,节目稿上分明没有写乐器名称,他就说出了有箜篌的表演。莫非……
许欢欢将视线投向亭子里的庄怀瑾。只见他果然一眨不眨地望着弹箜篌的女子,唇边弯着一抹浅笑,星眸里也闪着笑意。
难道,他们认识?
许欢欢再次看向舞台中央,这一次她注意的不再是乐器,而是演奏的人。可只望了一眼,她便在心里打了一连串的感叹号。这个小姐姐也太美!太仙!太好看了吧!
她穿着一件玉色齐胸襦裙,胸前绣着玉兰花,手臂上挽着白纱的披帛。缀着花瓣的裙摆和及腰的长发随着弹奏的动作轻轻摇晃,在舞台的云雾中,恍若月宫中的仙子。
而此时,大屏幕上刚好出现了她的一个面部特写。她面容清冷,肤白胜雪,两弯新月似的眉似蹙非蹙,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微眯着,睫毛纤长浓密像翕动着的蝴蝶翅膀。
“她怎么这么好看,好像仙女一样!”许欢欢惊呼道。
吴帆笑了:“她叫秦握瑜,别看才二十几岁,可已是非常有名的箜篌演奏家。一般非国家级别的演出,她都不会参加。今天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让这位‘仙女’下凡了。”
演奏结束后,台下响起了阵阵掌声。
许欢欢不禁又看向庄怀瑾。只见一向在现场冷静自持的小庄先生,此时竟笑成了一朵花,眉眼弯弯,双手也在卖力地鼓掌。
哈,神仙也有犯花痴的时候—许欢欢在心里暗暗揶揄。
何练走上台来一一为观众介绍三位演奏嘉宾。当介绍到秦握瑜时,她只站起身微微弯了下腰,清冷的面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若天上的仙子,冷眼看着凡尘中的一切。
接着,三位演奏者下台,却留下了各自的乐器。
“好啦,演奏欣赏完了,咱们就该出题了……”
谁知何练话音未落,那位女大学生便按了抢答器。
何练笑望着她:“我还没出题呢!”
女大学生羞赧地挠挠头:“我……我猜,题目应该是问这个曲子的曲目吧?我知道,是《春江花月夜》,原名叫《夕阳箫鼓》,因唐代诗人张若虚的名篇《春江花月夜》而更名。”
杨丹指着女大学生,转头对王文甫说:“她很厉害呀,不但知道曲名,还知道原来的名字。”
王文甫赶紧接过话茬:“说到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可真是千古名篇,有孤篇盖全唐之称。也就是说,像李白、杜甫、白居易这些大诗人所有的作品加在一块,也比不过他的一首《春江花月夜》呀!这真是非常高的评价。”
“说到这个《春江花月夜》,可能大家能想到的就是张若虚。不过,这个诗题可并不是他所创。”杨丹打开了话匣子,“创立这个诗题的人,其实是陈后主—陈叔宝。后来呀,隋炀帝杨广也做过《春江花月夜》。”
王文甫笑着吟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杨丹带头鼓起了掌:“厉害厉害!还真是什么都难不倒王老师!”
许欢欢远远观察着一旁的庄怀瑾。他只摇着扇子,淡笑着看着二位前辈,并没有要参与其中的意思。她觉得博学多才的小庄先生也一定知道这些,只不过不想出风头而已。
何练打断他们:“这曲子是《春江花月夜》不假,不过,我可没说这就是正确答案啊!咱这题目没这么简单。”
两位选手瞪大眼睛,只等着何练出题。
何练淡然一笑,指了指台上的三件乐器,说:“刚刚那一曲《春江花月夜》是由这三件乐器共同演奏的。那这道题就是……请说出跟这三件乐器有关的古诗词,每样说一句。”
两位选手都望着那架箜篌面露难色。
“怎么没人抢答了?”何练看看两个人,“难道,一个都说不出吗?”
那位出租车司机皱了下眉,说:“呃……那琵琶我倒是能说上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女大学生赶忙说:“古筝,我知道。李白的《春日行》里有一句‘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
说完,二人又都怔怔看着那架箜篌。
何练笑了,走到箜篌旁,抬手一指:“那这个呢?你们俩都说不上来了吗?”
出租车司机脸一红,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不怕大伙笑话……这……这是个啥,我都不知道……”
“是……竖琴吧?”女大学生迟疑着,“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跟竖琴有关的诗……”
看到这一幕,许欢欢乐了。她使劲推了吴帆一把:“看吧,大家都不认识,还说我丢人?”
吴帆笑着摇摇头。
何练将目光投向嘉宾席:“三位嘉宾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这回庄怀瑾不再保持沉默了,开口答道:“这是箜篌,不是竖琴。竖琴是西洋乐器。而箜篌则是我国传统的弹弦乐器。最早的箜篌出现在春秋时期,可以说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呢!不过,最古老的卧箜篌已然失传。现在大家能见到的基本上都是竖箜篌。而眼前的这架,琴端有凤首的装饰,所以叫‘凤首箜篌’,是由天竺传入我国的。在敦煌壁画上,就有它的身影。”
“小庄先生真是满腹经纶,不仅对古诗词有研究,对古典乐器也是如数家珍。”何练说着又转向两位选手,“现在知道是什么乐器了,你们能说出相关的诗句吗?”
女大学生转了转眼珠,忽然一拍手:“我想起《孔雀东南飞》里有—‘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台下掌声响起。
显然,这一期的擂主已然诞生了。
可坐在亭子里的嘉宾似乎对这一话题意犹未尽。
王文甫先开口说道:“其实,关于箜篌的诗句有很多。比如李贺的‘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杨丹抿唇笑了笑,也说了句:“还有王昌龄的‘有一迁客登高楼,不言不寐弹箜篌’。”
庄怀瑾见二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只得浅笑说了句:“我记得王维也有一句‘赵女弹箜篌,复能邯郸舞’。”
选手刚比完,这三位嘉宾又赛起诗来,直把观众看得兴致勃勃。
王文甫忽然摆摆手,说:“箜篌且勿弹,老夫不要听。”
经验老到的何练自然看出他在抖包袱,马上配合道:“哟,这箜篌不是挺好听的吗?王老师为何‘不要听’啊?”
“哈哈哈哈……”王文甫大笑,“我说的是姜夔的《箜篌引》—‘箜篌且勿弹,老夫不要听。河边风浪起,亦作箜篌声。古人抱恨死,今人抱恨生。’”
众人一阵哄笑。
这期节目的录制在王文甫最后的幽默中落下了帷幕。
许欢欢追着庄怀瑾到了电视台门口,却见他和那位弹箜篌的小姐姐走在一起。两人还时不时交谈几句,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许欢欢远远望着这一对“神仙”,觉得这画面简直太美好了。忽然心下一动—他们俩该不会是一对儿吧?还真挺般配。
庄怀瑾下意识地回头,瞥见了许欢欢,冲她招招手,问道:“还有事吗?”
许欢欢赶紧跑过去,笑着说:“小庄先生,我们约定个时间吧,我还得到你家去对下期的节目流程。”
庄怀瑾想了想,说:“后天上午吧。”
“好嘞!”
这时,秦握瑜冲庄怀瑾淡淡一笑:“你先忙,我走了。”
许欢欢痴痴看着这位神仙小姐姐,发现她说话的声音比箜篌还动听,真是燕语莺声啊!
“我送你吧!”庄怀瑾显然有些依依不舍。
秦握瑜摇摇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拜拜!”
望着神仙小姐姐的背影,许欢欢再次感叹,世间怎么有这么美的人啊。忽然,秦握瑜宽大的袖子里滑出一串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许欢欢定睛一看,竟是一串银色的小骷髅缠绕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待秦握瑜走远,许欢欢用手肘撞了一下庄怀瑾,颇为八卦地问道:“哎,女朋友吗?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庄怀瑾转过脸,给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许欢欢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二)
第二天下午,许欢欢陪徐乐乐去应征一个乐队的吉他手。
高二那年,徐乐乐同学忽然爱上了摇滚,立志要做中国第一摇滚吉他手。为了配合这个志向,他还留了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乐乐同学长得虎头虎脑,这头是又大又圆。许欢欢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徐大头”。“大头”留了长发后,许欢欢笑称他像篮球上搭了个拖布。然而,面对着“冷眼与嘲笑”,徐乐乐依旧坚持自我,直到在升旗仪式上被校长点名批评。之后,他虽忍痛断了发,但摇滚的热血依旧时不时翻花冒泡。
前几天乐乐同学在网上看到一个叫“Mask”的地下摇滚乐队招募吉他手,便欣然报了名,还拉着许欢欢来给他助阵。用他的话说,他是要最重要的人来见证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可许欢欢心里明镜似的—这货就是 ,需要她来给壮胆。
招募活动是在城郊的一个Live House里进行的。徐乐乐抱着吉他,拉着许欢欢坐在一个角落里。
不是很大的演出场所,只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小小的舞台上,也只有一个留着长发、戴着面具的鼓手在漫不经心地敲着鼓点。
许欢欢环顾了一下,凑近徐乐乐:“人好少啊,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徐乐乐有些坐立不安,瓮声瓮气道:“摇滚本来就是小众,这个乐队也不怎么出名……不过,他们的主唱很厉害,不但唱得好,吉他弹得也好!”
“哦哦,那你加油!”
这时,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而刚刚那个很颓废的鼓手,也来了精神,开始疯狂敲打起来。
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就沸腾了。
许欢欢捂着小心脏,看向舞台。只见一左一右跳上来两个穿着黑皮衣、戴着面具的人。其中一个女子,挎着吉他站在麦克风前。她染了一头粉红色的短发,紧身皮衣将她姣好的线条勾勒得一览无遗。白皙纤细的天鹅颈上挂着一串银色的小骷髅,在摇曳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先来了一段激烈的吉他solo,然后在狂躁的鼓点中,对着麦克风大喊:“欢迎大家来到‘Mask’!首先送上我们的新歌—《失眠》!”
徐乐乐激动了,指着台上的女子冲许欢欢嚷道:“她就是主唱小鱼儿!”
这时,音乐变得有些迷幻。小鱼儿闭着眼睛,张开深紫色的嘴唇唱道:
黑夜给不了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