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
“谁?”任苒贴紧了墙壁,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多少有点安全感。
此刻眼睛已经适应了小隔间里的光线,不远处的确有个男人的轮廓。任苒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是谁?如果要钱,我可以给你,你放我回去,钱立刻送上。”
“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那个男人冷笑一声,操着一口任苒不太能听明白的乡音,“谁稀罕你那点钱?要不是你男朋友,我这会需要你那些钱?”
她男朋友?
龚屿汐!
任苒仿佛明白了什么,她连忙说道:“是我男朋友得罪了你,你找我干什么?我一个女孩子—”
她话音未落,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睁大眼睛:“你是我男朋友他们正在调查的那个案子的主要犯罪嫌疑人?”
对方没有否认,直接说道:“没办法,谁让你男朋友逼得我走投无路?从本市到隔壁市,再从隔壁市到本市,我在他手底下就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他赶来赶去。凭什么他可以拿我们的命去建功立业,我们就要像老鼠一样被他赶着跑?”
任苒对他这种觉悟都无语了,难不成他们这些作奸犯科的还打算拿个大喇叭到街上去招人眼吗?
怪不得龚屿汐的妈妈总觉得他难找对象。要是警察家属都成了高危职业,那跟他相处的确是要考虑一下的。
任苒心里一时之间各种槽点,不知道该如何吐起,只能暂且放平心态,仔细分析面前的情况:这人不知道蹲点多久了,今天还专门把电断了,就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但还好,他们这个小区还算安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停电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这位大哥拖延时间,等到物业的人来救她。
思及此,任苒心平气和地说道:“是我男朋友抓你又不是我,你找我算什么?我男朋友也没有迁怒到你老婆孩子身上啊—”
“迁不迁怒的有什么区别?”她话没有说完,就被这个男的一声暴喝打断了,“难不成,我现在这样子还有机会回去看我的老婆孩子吗?反正这辈子也见不到了,我先杀了他的老婆,把本赚回来再说。”
他说着握紧了刀子,朝着任苒身上扎过去。
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流动了一样,她这才知道,原来人在极度害怕之下是真的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的。
眼看那把刀就要扎到她身上来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猛地弹起来,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打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他猝不及防:“什么东西?”
种花轻巧落地,“嗷呜”一声,威风凛凛地告诉他:是你种花大爷。
本来还以为是任苒扔出了个什么生化武器,结果闹了半天原来是条狗,那个男人顿时有种自己被愚弄了的感觉,怒道:“什么玩意儿!”
他说着,一脚踹向种花。种花轻巧一挪,之前在训练场上挥洒下的汗水此时总算是有了价值。它躲开那个男人的脚,一边叫着一边朝他的腿上咬去。
任苒趁机提起垃圾桶,一边将里面的垃圾往那个男人身上砸去,一边大声叫道:“救命啊救命—快来人哪,救命啊—”
那个男人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和一条狗居然这么难缠,顿时怒不可遏,当即不再管种花,朝着任苒挥出刀:“找死!”
“啊!”
龚屿汐今天一直不怎么安心,连带着卢飞宇跟他插科打诨他都没什么精神。
“……就这样吧,先把报告写了,等下再改。”卢飞宇看了一眼旁边一直不在状态的龚屿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龚屿汐,自从你恋爱之后你就堕落了,现在也不跟我们这些光棍打成一片了,天天想你女朋友—”
“什么?”龚屿汐抬起头来,“我女朋友怎么了?”
卢飞宇无语。
敢情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在龚屿汐耳朵里,还没有“女朋友”三个字来得明显?
卢飞宇正要痛斥他离开群众、故意扎心,龚屿汐就皱眉说道:“我今天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卢飞宇:“你改行当算命的了?”
龚屿汐站起身来,拿着电话到了一旁。
微信上最后一条消息是任苒提醒他按时吃饭,还是一个小时以前发的。龚屿汐见了,会心一笑,瞬间觉得也没有那么疲倦了,他从通讯录里翻出任苒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接,龚屿汐心里那种不安越发浓重了。铃声响完,龚屿汐不死心,又拨了过去。这次,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接了起来,龚屿汐连忙问道:“苒苒?”
“嗷嗷,嗷呜……”电话那头传来两声意味不明的声音,龚屿汐脸色微变,“沾沾?”
卢飞宇还在办公室里,等着龚屿汐打完电话回来就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不要脱离群众,他们大队绝大部分人都是光棍,凭什么龚屿汐一个人先脱单……谁知道片刻之后,龚屿汐就回来了。
龚屿汐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收:“我回家一趟。”说完也不等卢飞宇回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救命……救命……”任苒躺在地上,看着小腹上的血,有些眩晕。
她一直平安顺遂,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伤,流血一多,就浑身发冷。种花围在她面前,满身警惕地看着那个男人,倒让他一时之间不敢过来。
任苒强撑着身体,慢慢朝外面爬去:“救……救命……”
“还敢走?”那个男人拎起刀子,就要再往任苒身上扎去。
眼看着她避无可避,种花弹跳起来,想要故技重施,谁知那男人早就猜到,奸猾性格显露无遗。他一脚踹在种花身上,种花重重跌倒,试了几次想站起来,都失败了。
它身上也挂了不少彩,那个男人刚才那一脚踢得相当重,任苒的心都忍不住跟着一颤,下意识地叫出口:“种花!”
种花趴在地上,翻起眼睛朝任苒看了一眼,低声呜咽着。
今天晚上的它,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任苒转过身来,勉强支起身体,长发跟鲜血混在一起,狼狈极了。但现在她顾不上那些,她倒吸了口冷气,脸上却依然挂着冷笑:“有本事去找警察啊,找我……找我算什么?”
那个男人冷笑一声:“不找警察,我偏找你。”
任苒终于坐起来,一边不动声色地拉过垃圾桶,一边冷笑着说道:“垃圾—”
说着,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垃圾桶扔了出去。
“砰!”
刚刚到地下车库的龚屿汐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忍不住跳了一下。他连忙找出物业电话,边走边说道:“我是你们这里的业主,你们什么地方停电或者监控突然看不到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不能找找吗?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事了!快去找!快去—”
走到某处电梯口,他脚步猛地一顿,原来是沾沾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的电梯,直接就被送到了底楼。
见到龚屿汐,它连忙跑出来,跟他会合。
龚屿汐只觉得此刻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越发觉得偌大的底楼寂静得令人不安。
他仔细回想着刚才那声巨响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掏出枪,叫着任苒的名字:“任苒?任苒!”
沾沾吸了吸鼻子,一股在它闻来十分明显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它立刻“嗷嗷”叫着,用嘴叼住龚屿汐的裤脚,拖着他往小隔间走去。
龚屿汐不敢托大,毕竟沾沾不是专业警犬,他们也没有合作过,只能一面弓着身子提防着,一面跟着它往小隔间走去。
不远处,对峙的两人一狗也听到了龚屿汐的声音,任苒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跑不掉了—”
“我就没打算跑掉!”那个男人说着,举起刀对准了任苒身上的要害处。
“砰!”
又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嗷呜”一声呜咽,一条带着鲜血的狗狗从小隔间里飞了出来。沾沾见了,飞奔上前,直冲那人身体咬去。龚屿汐反应极快,趁着沾沾飞扑过去,一脚踢在那人膝盖上:“警察!”
那人被他踢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重响,而他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死心,依旧对任苒举起了刀子。
龚屿汐冲过去,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强行将他扳正了过来。
“啊?在这里在这里,快来人快来人……”身后传来物业兵荒马乱的声音,“报警!快报警!哦对了,还要叫救护车,打120,通知刘经理,出大事了!”
见有人来了,龚屿汐把那个男人扔给他们,自己连忙上前。他想抱起任苒,然而手举到半空中,又不敢动她,只能犹豫着放下,在她耳边轻唤道:“苒苒?任苒?”
好像有人在叫她,任苒微微睁开眼睛,只见龚屿汐穿着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警服跪在她面前,她努力睁开眼睛,冲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免礼……平身……”
沾沾呜咽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种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任苒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沾沾毛茸茸的脑袋,小声说道:“去吧。”
它深深望了一眼任苒,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到种花身边。
任苒见了,轻轻叹了口气,张了张嘴,跟龚屿汐说道:“种花……很英勇,要不是它,我等不到你……”
龚屿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种花,轻轻叹了口气。
种花虽然好吃懒做、好色小气,但在关键时刻,总算是发挥了作用。
龚屿汐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任苒的手:“放心吧,种花……我会好好安葬的—”
他话没有说完,任苒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轻点儿轻点儿。”任苒一边指挥着龚屿汐将自己放下,一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地看着保温箱里刚刚出生的四条小狗崽,“你看它们,都没有几根毛……好嫩啊,我们生下来是不是这样的?还有,都是粉色呢……哦哦哦,那条耳朵上面有点花……一下来四条,名字都取不过来了……”
沾沾已经慢慢恢复了一些,听到任苒这么说,它“嗷呜”了一声,十分害羞地告诉任苒,又要麻烦她了。
任苒不再那么怕狗狗了,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沾沾的下巴,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在软榻上打了个滚儿。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龚屿汐也不敢让她多接触沾沾,唯恐碰到伤口。
任苒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现在看着那几条小狗崽,觉得新奇极了。
“等沾沾好了,就要送它去结扎。这么生下去可不行……”她正说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了,种花呢?它怎么不来看它崽崽?”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顶开了。
一条扎着大红头花、顶着个大背头金色假发的狗崽子迈着猫步走了进来。它相当满意今天的造型,即便是腿上还有石膏,也不妨碍它嘚瑟。
它一进来,任苒和龚屿汐就呆住了。
龚屿汐看了看它,又看了看任苒,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发出了灵魂拷问:“它……这段时间,是去泰国住院了?”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卢飞宇的手笔。
自从他知道龚屿汐恋爱之后,碍于自身现实条件,不能让任苒抛弃龚屿汐跟他走,于是就想尽办法,各种挑拨各种示好,企图将龚屿汐身边的人和狗全部划到他的麾下,以此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受此行为影响最大的,就是在垃圾隔间中战功卓著的种花。
那天,龚屿汐看到战况那么惨烈,真的以为种花不行了,谁知道就在他把任苒送上救护车之后,不死心又回去看了它一眼,这才发现它还有气,连忙叫了宠物医院的人过来,把它也送走了。
幸好有它,任苒虽然被扎了两刀,但没有伤及要害。种花伤情就要重得多,多处骨折,养了好些天才好点儿,连沾沾临盆都没能来陪。
种花不想理他。对于一个搞不清它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就打算把它埋了的人,它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经过垃圾隔间一役,它声名远播,连丁局都知道了它的英勇事迹,而这个龚屿汐,寸功未立不说,还打算把自己给埋了,这是对一个功臣应该有的态度吗?就算他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也不可原谅。
现在局里打算当它爸爸的人很多,种花思考了一下,要是这个两脚兽依然这么放肆,它或许可以考虑换个爸爸。
当然,以种花大爷的宽宏大量,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跟这个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的。
它撅起腚,努力不让动作碰到下半身的西裤,轻轻一纵,跳上了床。
沾沾见到种花,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连忙将脸凑了上去,跟种花亲热地凑在了一起。
种花吭哧吭哧,努力用前爪从胸前那堆乱毛里扒拉出一个圆圆的牌子来,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用尽全力把它得到的荣誉拿给沾沾看。
龚屿汐一见就乐了,手欠地翻起来一看:“哟,还二等功—”
话音未落,就被种花一爪子给打掉了手。
它转过身,将那块金牌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向沾沾展示,沾沾见了,眼睛立刻含情脉脉起来。龚屿汐就不服气了,转过身来对任苒说道:“你看它……”
这次任苒也不会站在他这边,她轻轻地拍了一下龚屿汐的手,示意他跟自己出来:“它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就让它们待一会儿吧。”
任苒现在看种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警犬队是有专门给警犬准备的立功奖牌,外面包了层金灿灿的锡纸,里面是狗粮饼干。种花未必发现了里面是什么,但看到它一脸急切地跟沾沾炫耀,想来也知道那是个好东西。
龚屿汐推着任苒从病房出来,突然就笑起来:“说起来,也不怪种花看不起我,的确是我没有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