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笑了：“各人打各人的算盘！”
余霞说：“哎，对了，江律师，我婆婆还说，如果我和她儿离婚，她希望我能多争财产，而且房子一定要都给我，这样我以后肯定会把房子传给她孙子，如果在他儿名下，不一定转到谁那！”
江离说：“问题是，你婆婆能提供线索吗？他儿后来买的房子，都登记在谁的名下？”
余霞说：“我也问了，她说她不知道。”
江离说：“余霞，你是个用感情思考的动物，以后要学会用脑子思考。他的财务状况，他的财产走向，你是应当要了解的，你不了解，首先从经济基础方面你们就离心离德了，由此传递到感情方面，也是显而易见的疏离。
你看你费九牛二虎之力收集这些证据，首先这些他现在正在进行的所谓出轨偷情的照片和影像，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因为他和你已经离婚了，在法律上，他不对你负有忠实的义务；
第二，这份他和那个男孩的亲子鉴定，是用非法手段采集的检材进行的比对，同样不能作为呈堂证据使用，只对你自己有用，你信是它，不信也是它。”
余霞问：“这份鉴定是明明白白写着他们是父子呀，怎么就不能用了？”
江离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就明白了。你先看这鉴定上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余霞：“大周！”
“孩子呢？”
“小周！”
“大周是谁小周又是谁？”
“大周是周流，小周是那个孩子啊！”
“怎样证明？户口本呢还是身份证还是证人证言？”
余霞想了想：“证人证言？”
江离：“证人证言，谁出来作证？那个侦探吗？”
第15章 生亦何辜，稚子滴血验爹娘
余霞似有所悟：“小崔当然不会出来作证，那您这么说他婚内搞出这个私生子，白生了？不用受法律制裁？”
江离说：“你还是要先搞明白，你追查他私生子这事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离婚分割财产呢还是怕他将来和你的孩子抢遗产？”
余霞突然被江离点醒了似的：“啊，江律师，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这孩子以后跟我的孩子争遗产咋办？”
江离哭笑不得：“余霞，咱们想事得抓住重点，你的二宝是离婚后出生的吧？”
余霞说：“对呀对呀，当时离婚时已经怀孕了，不过我想反正是假离婚，没关系。如果知道他这样，我也不生这个孩子，我生下他干什么呀我？”余霞说着说着又哭了。
江离把手巾纸盒推给她，接着说：“你这个孩子的户口落在你名下对吧？父亲一栏怎么写的？”
余霞用纤细的手指擦着泪：“父亲一栏空着。”
江离说：“我当然知道，我在派出所干了那么多年。所以你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还没弄明白呢对吧？”
余霞说：“可是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啊，两家老人都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婚。”
江离说：“我给你假设一下吧，如果你周流突然去世，他的财产怎样继承？”
余霞说：“是不是我没有继承权？”
江离说：“你还真不一定没有，你的小宝却不一定有。继承遗产时要提供的最基本的证明文件是继承人和被继承人的关系证明，你怎样证明你家小宝的父亲是周流？”
余霞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仿佛周流真的死了并且仍下一大堆财产，她的孩子却无法继承一般：“那江律师，您说怎么办？”
江离说：“所以，现在应当着急做亲子鉴定的是你的小宝。你可以证明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因为他是你生的，凭分娩就可以证明，但是他父亲是谁？
你生她的时候，没有婚姻，等于单亲妈妈。婚内出生的子女，法律首先推定为孩子的父亲是这个产妇的丈夫，婚外出生的子女，法律不推定任何一个人是这孩子的父亲，你如果想要指认哪个男人是孩子的父亲，就需要提供足以排他的证据，这个证据就是亲子鉴定。”
余霞似乎灵光一闪，难得地乐了：“江律师，您说我凭分娩就可以证明这个孩子是我的，那，如果孩子是代孕的呢？”
江离也乐了：“很好，你有心思抬杠了，第一，法律总是滞后于社会现实；第二，我国目前未将代孕合法化；
第三，如果孩子是代孕的，目前仍然认为代孕妈妈-法律术语叫孕母的，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如果你要说孩子的生物学母亲另有其人，需要做出排他性证明。
比如，母亲和孩子的亲子关系鉴定，这在科学上一点都不难，难的是伦理，即是说，在当前我国未将代孕合法化的前提下，如果孕母想贪污这个孩子据为己有，生母是无法打赢这个官司的。”
余霞来接着说：“难怪孩子都和妈妈亲，妈妈天生就是妈，爸爸还要打官司才能找到，江律师，这样我薅周流一根头发，再薅孩子一根头发，去做一下鉴定就可以了对吧？
江离笑了：“这是那个侦探小崔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上网查的？我已经跟你说了这样只能玩些背后的把戏，不能作为呈堂证据。
上法庭的证据必须符合三个要件，第一是证据的合法性，第二是关联性，第三是客观性，这些背后的小动作，首先就不具有合法性。
要想做一份有法律效力的亲子鉴定，需要你们三个人一起，带上各自的证件，正大光明地去司法鉴定中心一起采血样，进行对比鉴定。”
余霞问：“我还要去吗？”
江离说：“你当然要去。要同时证明你生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就是说，要证明你、周流和这个孩子有这样一种父母子女的三角关系。
否则，如果你抱着别人生的孩子冒充你生的这个孩子去鉴定呢？
所以你本人也要参与这个鉴定，不过你们这个问题可以在诉讼中解决，因为你儿子和周流疑似父子关系的前期证据比较充分。”
余霞：“江律师，我都快被您绕晕了。早知道这么麻烦，我一定等孩子生下来落上户口再去离婚。
啊，不，早知道这么麻烦，打死我也不离婚！
您说现在我应当怎么办？我现在就想要回房子，拿到我应该拿到的财产，带上孩子离开他。”
“我们要先看你要解决的问题，再设计诉讼策略。你要解决的问题一是孩子的抚养；二是财产分割；
三是现在这两套房子的债务，归结起来就是要实现利益最大化，争取尽可能多的财产，否则以你的造血能力，以后带着两个孩子是很难的。
孩子的抚养不是问题，小宝不满两岁，肯定归你，大宝马上要满8周岁了，听她自己的意见，也会跟你，需要解决的就是抚养费多少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财产分割，离婚后他以别人名义买的房子，叫房产代持，因为涉及案外人，直接诉周流，法院是不会处理的，具体怎样主张，等我们查一下购房资金是怎么支付的再说，另外他公司的股权也是可以争取的；
第三个问题是你现在名下这两套房子的债务，这个需要向您提示风险，如果最终结果认定您和周流离婚后所得的财产仍然为共同财产，那么这个债务也是共同债务，需要进行权衡。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还可以查一下，周流是否在婚内用夫妻共同财产为小三购买了房子？
如果是，你也可以起诉索回。这些只是一些大致的思路，具体要根据我们调查取证的结果来制定最优的诉讼方案，到时候我们会再和你沟通。”
“江律师，这太复杂了，我的原则是这场官司打下来，财产别变少了就行，咱们签协议吧。”
江离说：“好的，你这个案子能争来多少财产，不一定，所以，咱们可以先少付一部分基础代理费，最后按分割到财产的数额付尾款。”
余霞既惊又喜：“江律师，这太好了，我正愁付了您律师费，周流不给我报销怎么办呢。”
江离说：“您也别忙着高兴，这种后付费方式，一旦打赢了官司，收费额要比预付费高很多的，至少要翻一倍的。”
余霞一边起身一边说：“好说好说，您能多打回500万，我付您50万我乐意！”
江离心里想，但愿你的「乐意」能持续到那一天，嘴上说：“好，这样你这些证据都放在我这儿吧，能用上多少算多少，我上次给你开的证据清单，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江离送余霞出门，等电梯的时候，余霞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江律师，您说的如果周流死了，我不一定没有继承权，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离婚后一直和他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当然，是我自己的想法，未经法院判决，无效。”
第16章 新入行的老律师，收费还是收费？这是个问题
江离在派出所工作时，就已经做好了干婚姻律师的准备，看遍了全部业务相关书籍论著和法条，无限量地收集和研判相关案例，工作中也经常处理家庭纠纷，给老百姓义务咨询，所以一入行就显得很专业，加之年龄优势，没有人怀疑她不是个「老」律师，也没有人怀疑她的专业能力。
但律师毕竟需要在实践中爬摸滚打，无论江离在外人眼里是个多么「老」的律师，还有公安工作经验，她自己明白她终归是个新手。
律师从业「三五八」定律在她身上不会失灵。所谓「三五八」，就是三年吃饱，五年吃好，八年撑得你满地跑。
江离在所里装得特别谦虚，逮个人就拜师求教，不管哪几位律师在交谈案子，她都要凑上去听一耳朵。
在所里看到哪位大咖就上去凑近乎：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订档案吧？写诉状吗？跑腿吗？义务劳动，自带车马干粮，不要报酬。
问题是，就这么殷勤倒贴人家也不用她，人家宁愿花每月花几千元雇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没有人领路，就自己拳打脚踢开出一条路出来，江离的字典里，没有惧怕两个字，没有办不到的事，只要那事是人办的。
你能年入千万，我年入百万行不？你年入百万，我入十万总可以吧？你年入十万，我，我呸，你也好意思说？
江离有空就看案卷，有律师开庭就跟着去蹭旁听，旁听时经常被对方撵出来，因为婚姻案件以不公开审理为主。
但江离从不以为意，脸皮厚着呢。没有旁庭蹭的时候，她就看案卷，把律所近五年来的关于婚姻家事类的案卷全要出来，一个一个看，当她合上最后一本离婚分财的案卷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浑身充满力量。
收费也是江离的一个结。从警多年，她受的教育一直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无私奉献不计报酬，到了律所，一个工位一年收费一万元，复印机按张计费，每天睁开眼就欠着律所一千多，她现在还是实习期，实习期过后，每年创收任务20万，江离是真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养闲人。
江离在派出所的时候每天都要处理数起家事纠纷的警情，可到了律所，发现来找的还真不多，找你的这些人里，成案的更少。
这么说吧，一些在网上推广的律师，每年可以接到几千次咨询，但真正成案的，个位数。
江离也在网上挂了推广。每天电话此起彼伏，不管你是开着车还是开着庭还是睡着觉。
有次江离正在俄罗斯圣彼德堡的涅瓦河上欣赏着冬宫，电话响了，江离心中一疼，这可是国际漫游。
“喂，是江律师吗？可以咨询您个问题吗？”
陌生人，从网挂上找来的。开局还算有礼貌，江离也有礼貌回：“抱歉，我现在在国外，不方便，您找其他律师咨询好吗？”
江离普通话很标准，可对方就是看好她了：“就占用您几分钟行吗，最多十几分钟。”
江离只觉得眼前的涅瓦河上滚过数吨草泥马，我都说了不方便了你凭什么还要占用我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大好的时光？
一向不会拒绝的滥好人江离很上火，说声「不可以」就把电话挂断了。
律师是一个服务行业，也得看姑奶奶我乐意不乐意服务你。
还有一次，一女的来电话问：“我要和某公司签个代理合同，请问可以签吗？有什么风险？”
江离回答：“有什么风险需要做尽职调查。”
那头就说：“那你给我查一下吧。”
江离道：“请您到律师所办代理手续，同时需要付费。”
那头很惊讶：“这还要付费？”
江离乐了：“律师应当免费给你查吗？”
网络推广的律师，咨询一般是免费的，目的是从众多咨询中淘出案源来，或者提高暴光率，最终目的还是创收。
但是江离明显地感觉到，律师在网上的推广，已经严重贬值了律师的价值。
比如，某一个律师推广网站推出律师付费咨询，付费几元可以咨询1个小时。
一个小时的时间，正常的咨询，最低也要收费200元，资深律师收费2000元以上，可这个是个位数，几元！
如果你接受了这个资询，就需要在1个小时的时间内，盯着手机，不断地给他回复，回复迟了，投诉！
回复得不合他胃口，投诉！有次江离在回复的过程中接了个电话，稍微慢了一点，那头就质问：“我付了费了，现在才过了半个小时，还有半个小时呢？！”
他觉得他几元钱可以买律师一个小时的贴身服务。没错，这是网站的合约，你接，你就得遵守。
打那，江离再不接任何这种几元一单的咨询。并且决定，在网站的推广一年到期后，再不到任何第三方平台做推广。
太LOW，掉价。
江理的逻辑是，我可以不拿我自己当回事，你不能不拿我当回事；
我可以为你提供免费咨询甚至免费代理，你不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我不欠你的。
但刚入行的江离，对收费一直羞于启齿。同样的案子，别的律师可以收费5万，到她这儿，能张开口的数字是2万，对方再还还价，1万也就做了。
她的账是这样算的：以前在派出所月入1万，现在办两个案子的工作量，肯定不需要两个月，每个案子收1万，除掉律所的留成，拿到手还一万多，比干警察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