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盛安也只是一个人,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
他偶尔到房间里小憩一下,顾淮南就像是没头的苍蝇找不到方向似的乱转,顾盛安在床上躺不到十分钟,顾淮南的电话就一定会打过来。
每次顾淮南催促,顾盛安并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他总是会看看在襁褓里安睡的孩子,轻轻碰一下他的脸,跟樊简说几句话才离开。
大概顾盛安来往的次数太过频繁,石真梅在午后闲时也来敲樊简的门。
当时的樊简接连一个星期没睡好觉了,午后的阳光正暖,微风正燥,樊简将孩子放到一边正准备睡觉,石真梅就来了。
她进门先是打量了一番,跟樊简扯了几句有的没的。
樊简累的到了极点,上下眼皮就像是七夕的牛郎织女似的,什么都阻拦不住它们即将要牵上的手。
石真梅突然问道,“你干净了吗?”
这句话说的虎头蛇尾,问的樊简是莫名其妙,满头雾水。
“什么?干净什么?”
石真梅白了樊简一眼,耷拉眼皮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嘲笑,才又加了一句,“我是问你,身上干净了没有?”
“你们年轻人,不要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是危险时期,不要成天的腻歪在一起。”
这句话,樊简算是听懂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赫,低下头有些难堪说道,“没有,我自己知道轻重。盛安,他只是累了。”
石真梅从床上将孩子抱起来,用眼角扫了樊简一眼,樊简顿时觉得全身冷飕飕的。
“孩子也不哭啊!看这多乖啊,还说孩子哭闹,什么事都往不知情的孩子身上推去。”
店里的事是真的忙,顾盛安白天根本没时间上来,晚上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似乎是为了响应顾盛安的脚步似的,孩子哭闹之后肯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顾盛安抱着孩子走了几圈,不仅脚步越来越慢,头还不时的往下点去,樊简相信,要是手中没有抱着孩子,他走着走着都能睡着。
这样的情形,樊简怎么能放心得下,“还是我来吧!”
顾盛安将孩子快速的放到樊简的手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樊简也很累,她日日夜夜要照顾孩子,尤其还是个不按常理来休息的孩子,更是累人。
偏偏樊简的累无人帮她,也无处可以诉说,妈妈的电话最多隔一天就会打一个过来,从前最害怕花费电话费的她,如今好像也抛弃了这种陋习,这或许也是妈妈知道自己不能照顾在樊简身边,变相的一种安慰和补偿。
母女连心,对过去释怀的也更明白了为人母亲的辛苦和心酸的樊简自然不想让妈妈担心。
她在电话中粉饰着太平,电话外却总是看着天花板就要掉泪。
这种情况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樊简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了。
石真梅每天中午,孩子睡的最好,人最容易疲乏的时候准时到来。
有时樊简累的眼皮要打架了,她抱着孩子在那里喋喋不休,东拉西扯,樊简有些弄不明白石真梅的来意了,难道是不想让自己好好休息?
樊简就这一点问过顾盛安,顾盛安的脸上露出的却是欣慰的笑,“妈是怕我辛苦,她说要代替我抱孩子。”
樊简委婉的表达了一下,石真梅能不能换个时间,毕竟那个时候孩子是睡的最熟的时候。
顾盛安点头应下,樊简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顾盛安没有表达清楚还是石真梅曲解了他的意思。
石真梅第二天是怒气冲冲的打开樊简的房门的,她站在床前,那张脸黑的就像是包公再世似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人?好心当成驴肝肺,这要不是我孙子,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樊简不明白她这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脑袋昏沉的只想睡觉,迟钝的连石真梅从她的身边将孩子抱走,她的阻拦都慢了一拍。
樊简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脑袋一片白茫茫的,不想说话,睡眠也这个时候离她而去。
樊简从小到大受过的漠视不少,她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撒娇争宠,也从来不会在人前说自己受苦,有些事心结就随着时间消逝而化解,有些就伴随着眼泪的流出而淡化,有些沉积在心底,自己慢慢的一件件解开。
樊简的沉默并不代表懦弱,她就像是山间田野边随处可见的小花似的,灿烂独自鲜艳,也有着足够的韧劲和生命力。
但是现在的樊简却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似的。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掉下来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心里难过的情绪和这些天受的委屈在心里装了个放大镜似的,将那些节点不断的放大。
睡眠在这个时候变得不那么重要,更多的时候,樊简看着某一处,眼泪就在不知不觉间掉落下来。
顾盛安遇到过几次,他心疼的搂着樊简不住的问怎么了?
擦干眼泪的樊简有些茫然的回答,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觉得心里委屈,其实想来,那些让她委屈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结合在一起,堆叠在一起,那些细小的委屈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樊简说不上来,顾盛安也无处安慰,他只能抱一抱樊简。
有那么一次,顾盛安抱着樊简的时候,石真梅闯了进来,石真梅嘴上没说什么,脸当时就绿了。
抱着孩子出去显摆一圈回来的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患上了慢性咽喉炎似的,在一旁咳嗽个不停。
顾盛安放开樊简,朝石真梅解释了几句,“阿简情绪不好,我安慰安慰他。”
石真梅「恩啊」了几声,催促了顾盛安下楼,在确定顾盛安不会杀个回马枪之后,石真梅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
“盛安已经很忙了,你就不要给他添乱了好吗?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那好,今天你说清楚,我们家是少你的吃,还是少你的穿?”
第82章 产后抑郁5(求礼物,嘤嘤嘤)
樊简的心情刚刚好了一些。
听到石真梅这样刺耳的话,樊简叫了一声,“妈”
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石真梅叫嚣着打断,“你说不出来是吧?既然没少你吃,没少你穿,你还整天在这些哭干什么?店里的事都需要盛安去管,你这么大的人都还要盛安操心。你忍心他这么累吗?”
石真梅的这些话简化出来不过两个字,“矫情。”
在石真梅的眼里,樊简的一切所做所为就是矫情。
以她的文化程度和知识深度, 产后抑郁这几个字她都不一定能完整的读出来,更不要说,她去理解这四个字背后的深重含义,和带来的后果。
樊简没有再为自己辩解,有理说不清也不是只这一回了。
更重要的是,樊简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孩子的生物钟是如此的准时,过了子夜,人最累觉最多的时候,他就准时的哭闹起来。
以往樊简总是会第一时间抱起孩子,但是今天晚上,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顾盛安用手臂撞了撞她,见她还没能有所动作,便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樊简摇头,从床上下来,抱起孩子在房中走着,但她今天的脚步更多了几分急躁和不耐。
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即使现在进行的是这几天安抚他吵闹的最好的方式,他的手还是会不时的舞动一下,粉色嘴角不时的提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抗议。
若是放在之前,樊简必是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但是她就着白蒙的灯光看着怀里那张不肯安静下去的小脸时,一股说不出的厌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滋生出来。
她的脚步更失了平稳,拍在蓝色襁褓上的力道也重了些。
孩子哭,樊简的情绪不好,安慰的方式不对,孩子就会哭的更厉害。
这根本就是一个恶性的循环。
樊简没有发觉到自身微妙的变化,顾盛安也没有察觉,但这个刚出生还不到半个月的小生命,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离开这世界上最温暖舒适的地方不过半月,剪掉作为母子之间联系的脐带时日尚短,一股强烈的不安在空中之中散发出来,飘入他稚嫩的鼻腔。
一张粉面团子似的脸皱成了苦瓜似的,米粒大小的嘴巴张到极致哭喊着,柔软的小手握着拳头,不知在在申诉对世界的抗议还是对母亲的不满。
孩子的哭总会牵动樊简心头那根柔软的弦,但在弦搭错的对方的时候,樊简只觉得烦躁。
又抱着孩子走了几圈,心中的那根弦便绷到了极致。
“你到底要怎么才能不哭?”
这个问题得到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婴儿啼哭。
顾盛安用最快的速度披衣下床,从樊简的手中接过孩子。“我来抱,你去睡觉吧!”
似乎是感觉到了四周充盈的气变的周正温和,襁褓中的婴儿慢慢的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樊简心口一松,绷紧的弦也慢慢的松了下来。
顾盛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正在他以为大功告成,抱着孩子往床边走去,襁褓中的婴儿似乎又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般,猛的一声啼哭起来。
这一声哭喊,尖利又响亮,脑袋空下去的樊简被吓了一跳,暗中的那根弦又开始崩紧。
顾盛安瞄了一样樊简, 抱着孩子往阳台门走去。
冬日深夜,寒冷刺骨,寒冷就像牛毛细针,从门缝中窗缝中一丝丝的侵进来。
顾盛安走到门边又急忙返回,狭窄的出租房里,要躲开揪心的婴儿哭声比起躲避寒冷还要难上几分。
樊简叹了口气,掀开床上的被子,快速的勾起床边的鞋子往脚上一套,走到顾盛安的身边接过孩子。
其动作一气呵成,雷厉风行,但少了几分什么。
顾盛安愣了一下,也没有上床睡觉,跟着樊简的身边转了几圈。
襁褓中的婴儿眨了眨蒙上了眼的眼睛,离他最近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但他其实看不清他们的脸,使他感到不安或者安心的是他熟悉的体味。
现在的樊简显然不能让他安心,粉色的嘴唇一瘪,又开始哭闹起来。
绷紧的弦颤动了一下,然后拉的更紧。
樊简耐着性子哄了一下,她以为这个粉面团子搓成的小人会见好就收,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得寸进尺。
围着孩子转的樊简好像在失去了自我,孩子的喜怒哀乐变成了她的喜怒哀乐,孩子的哭声也成了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无人之处,在无声只处,那根崩的紧紧的弦突然断了。
樊简疾走几步,将孩子往破旧的沙发上一放,突然离开了温暖怀抱的孩子感到了一阵莫大的惶恐。
渐渐低下去的啼哭又在一瞬间变得高亢起来。
冬日的深夜,这一声啼哭不啻于惊雷,樊简心中的恶魔开始疯狂的滋长,而那一声一声的啼哭对于樊简心中的恶魔而言无异是最好的滋补品。
恶魔仿佛将樊简苗条的身躯整个包裹,让她深陷于黑暗之中。
一只手快速而坚决的盖住了婴儿张开不住啼哭的嘴上。
樊简昏沉沉的睡去,蓝色襁褓中的婴儿在她的身边安睡,一双柔软的小手举着,粉色的小嘴不时的瘪一下,不知道是在和谁诉说着委屈。
樊简是被石真梅叫醒的, 她来送早餐,一碗面加一个荷包蛋,说不上丰盛,却也足够果腹。
以往不会等樊简吃完,石真梅就会迫不及待的离开。
但今天,她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石真梅抱着孩子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没有言语,樊简也不想说话,她靠在墙坐着,像一块被隔绝的孤岛似的。
不知是没有人愿意解救她,还是她不愿意被人解救。她只是那样坐着,脑袋空空的,没有念头,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石真梅不是能解救她的人,顾盛安也不是,孩子也许是,但孩子哭起来的时候,樊简就感到一阵说不出,解不了的烦闷。
第83章 你的名字(求评论,求支持)
樊简总是会独自垂泪。
说不清楚缘由的,也没有理由的。
石真梅从没一字半句的安慰,在她的眼里,樊简这样就是矫情。
她就不明白了,一日三餐给她做了,孩子帮她带了,衣服不用她洗,连尿布都变成了一次性的纸尿裤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石真梅在顾盛安面前不断的诉说自己的辛苦,当然还不忘抨击一下樊简的懒惰和矫情。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顾盛安也觉得头疼。
“妈,就辛苦你这一段时间了,等到阿简出了月子,一切就都好了。”
顾盛安的苦恼神色让石真梅闭住了埋怨的嘴巴,外翻的嘴唇一抿,石真梅幽幽的叹了口气,“但愿吧!”
月子里的吃食并不精细,也不营养,有时时间上一耽误,樊简就要抱着空空的肚皮等待。
再加上她的情绪不好,孩子在吃奶的时候,感到了一阵阵的焦灼。
襁褓中的孩子虽然还小,但性子实在是个倔强的。他执意认为是樊简不给他吃,吸吮的动作和力道都大了许多。
当樊简感到疼痛将自己拯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冒出来的液体从乳白变成了血红。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更让人揪心的还在后面,如果说那一下的疼痛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那之后无论是穿衣服产生的轻轻摩擦,走路更甚至做些简单的动作,那种摩擦的疼痛就像是扎进肉里的还在不断转动的刺一样。
顾盛安在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就让孩子吃奶粉,提出来的当时就引起了石真梅的不快。
“母乳吃的好好的,吃什么奶粉?家里钱多的烧的吗?”
顾盛安揽着樊简坐在床边,“阿简都被咬伤了,这还能说是好?这样的罪,怎么能让阿简受呢?”
石真梅的脸阴沉了下来,撇了撇嘴巴没说什么。
奇怪的是,在换了奶粉喂养的当天晚上,吵闹了十几天的孩子头一次睡的香甜。
在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一夜好眠之后,顾盛安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抱着樊简,“早知道喂奶粉能让孩子安静下来,应该早一点用奶粉喂养的。”
樊简望了一眼摆放在桌子上的奶粉罐,外面印了一堆她看不懂的符号和字样,她还记得石真梅将奶粉放在桌上时,能滴出水来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