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严守传统性格固执中年妇女在传统中和关心女儿生活中选择了后者,她更存了一种认为吃过无午饭就可以把初二算做一个普通下午的侥幸心理。
“他家里的人怎么样?”妈妈把干净整洁的盖脚毛毯展开,轻声的问了一句。
顾盛安的家庭人员倒也简单,只是人员结构简单,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心思就简单。石真梅和顾淮南好吗?
回想起这几天的情形,这个「好」字樊简实在是难以说出来。
妈妈望向樊简的目光开始变的忧愁,也是从媳妇坐起的她,又开始忧心起女儿的媳妇生涯。
樊简将到嘴边的叹气声压了下去,蒙在脸上的阴翳被暂时的驱散,眼底的忧愁却始终不散。
“说不上多么好,也不能说一点都不好,都只是人而已,他们不能说太好,但也不会太坏。”
妈妈倒是先叹了口气,“不算太坏。”妈妈重复了一句,从媳妇走过来的她哪怕是听到女儿嘴里的再肯定的回答心里的一角也会跟着担心,何况是樊简这样并不确定的棱模两可的回答,这并非是她这个做妈妈的要用多么苛责的眼光去看待别人,用多么包容的目光看自己的女儿。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个读书不多,忧心女儿的妈妈引用过来便是,“吾未见爱媳如爱女者也。”
也不怪妈妈如此忧心,实在是不管往前数三十年还是她度过的那几十年,生活早就教明白了她一个深刻的道理,“爸妈永远是爸妈,公婆只能是公婆。”
樊简没有说话,妈妈马上又扬起了笑脸, 她本意是想劝慰自己的女儿了,没成想让樊简跟着她一起叹气了。
“那我也可以稍稍放心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了都要好好的说,一家人住在一起,最忌讳的就是你说一半留一半,留着剩下的人在心里乱猜。”
“我知道了。”樊简应下,石真梅和顾淮南确实如妈妈所说的那样,有时总是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有时说的话又太难听。
樊简很想把自己的委屈和心酸全部对妈妈说出来,她的害怕和孤单,顾淮南对她的轻视排外,小气自私,啰嗦絮叨的性格,石真梅两面派,狭隘冷情,爱财如命。
他们对樊简实在不能说好,没有一点对晚辈的亲和。
樊简想把那些都告诉妈妈,但到了嘴边,那些抱怨的话又咽了下去。
和她过日子的到底还是顾盛安。她不能因为生活的某些坎坷,就让妈妈一起跟着悬心。
第98章 人情冷暖
接下来的几天的拜年时光,过的非常的快。
很多亲戚那里,樊简都是带着孩子略坐坐就走了。
他们对樊简也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樊简未嫁时,她在那些亲戚的眼里就是一个沉默的,文静的,经常一个人暗暗发笑,存在感不强的女孩子。甚至在有些亲戚的眼里,她是有些傻气的。
和顾盛安订婚的时候,亲戚对这个沉默文静的女孩子才略略有了改观,有些亲戚开始用仰视的姿态去看樊简。
但随着顾盛安家那破旧的老房子在亲戚嘴里的传开,刚刚被抬到仰视地位的樊简又马上从云层跌落到了泥潭里。
人情冷暖,事态炎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樊简现在就非常能体会到这十几个字背后的含义。
其实她也没想过要多留,果盘里的葡萄散发着一种自腐烂破败的气味,几个廉价的饼摆在盘子里,下面铺了一层潮的磕不动的瓜子,两个一次性杯子放在桌上,薄的像纸一样的杯体里盛的小半杯水早已经冷却。
这是樊简这几天走亲访友得到的待遇。
人情冷暖比那正月的一杯热水凉的还快,这还算面子上没有弄的太难看的。
有的亲戚在樊简抱着孩子出了门之后,就一个电话打到妈妈那里,不加任何掩饰和措辞修饰的直接了当的说,樊简明年不用过去拜年了。
末了,还不忘加了一句,太麻烦了。当然不是麻烦樊简,是樊简的出现麻烦了他们。
哪怕是樊简去拜年的时候,连杯热水都没能喝上,更不要说吃饭。
这些亲戚中也包括了樊简的大表姐,妈妈一直要求樊简要把这位表姐当成是姐姐一样来对待。
在这位表姐出嫁的时候,妈妈还要求樊简拿出钱来给她置办了一床被褥,一个柜子,塞进了大表姐那少数的几样嫁妆中充当门面。
这次也是妈妈强烈要求樊简在初三一大早去大表姐的家里拜年。
但樊简抱着孩子到的时候,事先得到通知的大表姐并没有起床。
抱着孩子的樊简和顾盛安在堂屋里站了好一会,大表姐才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果盘里稀疏的摆了几个干瘪的橘子,花生和瓜子还没能没过盘子的底部。
屋子里没有生火,打开门就有一阵强烈的灌堂风呼啸着吹进来。
而大表姐招待樊简的桌子就摆在过堂风呼啸穿梭的过道房里。
樊简坐了一会,就站起来向大表姐告辞。
大表姐也没有挽留樊简,甚至连以后常来坐坐这样的客气话也没有。大表姐只是笑着,将一个小小的红包插在果冻的襁褓里。
樊简不是不明白的人,冷板凳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抱着孩子回去的时候,妈妈还一脸兴奋的问樊简,大表姐给果冻的红包是多少。
樊简将还未拆开看红包递到妈妈的手里,妈妈有些迫不及待的拆开,在看到钱包里的金额的时候,妈妈的脸色就黄了下来,不知道是被红包里的数字震惊的还是被红包里抽出来的钱映的。
妈妈满不是滋味的将红包交到樊简的手里。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去打量樊简的神色,眉目支之间再也没有让樊简把大表姐的拜年红包里塞两张红色钞票的自信。
“之前你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她还一直念叨着要在你结婚的时候,把你送她的嫁妆补回来呢!“
樊简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她若是真有此心,倒是不用念叨,要了解一个人不是看她自己说的,而是要看她怎么做的。”
妈妈又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似的,马上兴致勃勃的问,樊简今天遇到的具体的事宜。
樊简本来不想说,在背后说人是非这点她一直都十分抵触。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口舌一多, 就不知道要生多少是非。
但一来妈妈追问的紧,二来樊简也觉得有必要让妈妈看清对自己侄女,不要在看自己的娘家人的时,总是带着一层滤镜。
樊简便一五一十的从头说了,妈妈的娘家人滤镜果然又发作了。
“这天气这么冷,睡一会懒觉也正常啊!”
“招待客人有不周的地方也是正常。”
“我看是你太小题大做了。”妈妈在为自己的侄女辩驳的时候,还不忘打击一下自己的女儿。
“是吗?”樊简将脚往火箱中伸进去了一些。冬日的天,冷和阴浓到直接刺到骨子里还化不开。
大表姐是忘了生火吗?大表姐是不觉得冷吗?她事先没有得到通知吗?
妈妈加了一句,“是啊,差不多就行了。”
樊简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看大表姐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让我明年不用过去拜年。”
妈妈用怀疑的眼光斜睨的看着樊简,樊简将盖脚的毛毯往上拉了拉,神情间更都了一种笃定,“不信啊,我们把话放在这里。明年看看不就知道了?”
樊简还是高估了有些人的耐心,不用等到明年,甚至明天都不用等到。
天干开始擦黑的时候,大表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开门见山的便说道让樊简明年不用过去拜年了。
妈妈的解释在大表姐如此剖白的话下倒显得更加苍白了几分。大表姐随意拉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妈妈的脸色难看又别扭,樊简不是个喜欢落井下石,乘胜追击的人,看到妈妈黯然的脸色,樊简安慰了她几句,“现在的人都比较注重自我空间,不像你们那个时代了。”
其实樊简没说的是,“以前的人看重感情,现在的人看重金钱,侧重的方向不同而已。”
妈妈的脸色还没缓和过来,表姐夫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的话比大表姐的更加直接,连一丝委婉的语气都没有。
在挂电话前,他甚至连一句问好和拜拜都没有。
妈妈握着手机,许久没有说话,樊简拍了拍她的手,也没有说什么,其实母女两都懂,樊简被拒绝到底是因为什么。
若无至亲的情感,便需要亲近的人缘。当然,这其中最不可缺少的还是金钱。
第99章 钱我何亲?
顾盛安打算初六出发去深市。
樊简在家里给果冻好好的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妈妈和爸爸也在帮樊简打包该带到深市去的土特产。
稍微一忙,就把吃晚饭的时间都耽搁了。
离别的愁绪在每个人的心头萦绕。
爸爸和妈妈将果冻抱在手里不断逗弄着,哪怕沉睡的果冻偶尔抬一下眼皮。他们都会高兴的四处宣扬。
欢笑好像能暂时摆脱这种忧愁,而弟弟樊明对果冻的喜爱好像也得到了唤醒。
他也走到正抱着果冻斜斜的靠在沙发上的爸爸的面前,伸出手指不时的碰一下果冻的手,又轻轻的捏一下果冻的脸。
“宝宝到了深市想不想舅舅啊?要记得想舅舅啊。”
樊简轻轻的碰开樊明指甲焦黄的中指,那是吸烟的人才会有的印记,从樊明指甲的焦黄程度来看,樊明吸烟的时间不短,吸的也不少。
樊简的心头忽然升起了一阵惘然,这就是爸爸妈妈要放弃她这个已经考上了重点大学的女儿的前途一心想着培养出来光宗耀祖的儿子?
在有了果冻之后,樊简其实很少再去想起以前不平的那些事。
那个埋头在机器前工作心里却在呐喊的女孩好像已经被时间掩埋。
樊简从爸爸的怀里抱起果冻,轻声的说了句,“我们要去睡觉了。”
几百公里的路程,十几个小时的形势时间,家乡厚重的灰色天空已经被蔚蓝色的天空取代,阴冷也被替换成了温暖。
清晨天不亮就出发,到达的时候正好晚饭时间,顾淮南去送搭车的乘客了,石真梅开始慢慢吞吞的收拾东西。
临行前,妈妈交代的话仿佛仍响在耳畔,樊简将沉睡的果冻放在一边,帮着石真梅收拾东西。
石真梅见有人帮忙,手里的动作更慢了。
第二天是难得的清天,万里无云,在家里需要裹的严严实实的大衣和棉袄在这里根本用不上,就连一件薄外套都觉得多余,果冻也被樊简从一个包裹的严实的粽子剥成一块用箬叶闲散捆着的饭团。
深市不比家乡,其实就算是在家里的县城,带孩子时买一辆婴儿车也是人手必备的。
深市的工厂还未开工,顾盛安也无事可做,樊简就拉着他一起我儿童商城。
临出门的时候,石真梅还不忘在后面加上一句,“小简,多给孩子买几桶奶粉回来。”
抱着孩子走出几十米远的樊简还能听到石真梅和邻居抱怨的声音,“都是她不想奶孩子,要给孩子吃什么奶粉,现在要她自己去买试试,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樊简的心头满不是滋味,并不是她不给孩子吃,整个月子里她都没吃到一只完整的鸡,一日三餐,一天二四小时,三餐要么紧凑,要么就是抱着肚子一阵阵的忍饥挨饿,还要一个人带孩子。
就算是头奶牛,也总得让它吃饱才有力气产奶吧?
樊简吃的不饱了,而且一出了月子石真梅就按照还未生孩子的口味来炒菜,重油重盐重辣,长久这样下去,能有奶才怪。
最重要的一点,不给孩子吃奶也是顾盛安提出来的。
石真梅的记忆果然是因人而异的。
也真是验证了那句话的真实性,盛世励精图治是男人的功劳,乱世兵荒马乱皆怪祸国妖姬。
儿童商场的商品多而精美,樊简看着比较着,很快就把刚才不愉快的事抛到了一边。
功能多到让人眼花缭乱但更多只是鸡肋的婴儿车不在樊简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一些款式老旧,做工差劲的婴儿车,樊简又觉得买了不值。
樊简看了良久,最终选择了一款红色的带遮阳伞可折叠也灵巧的婴儿车。
樊简和销售讲了点价,最终以一百三十块钱的价格拿下,顾盛安一直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时而鼓捣这个,时而弄弄那个,看起来非常认真的样子,但其实刚才樊简问他意见的时候,他只说樊简喜欢就好。
樊简抱着果冻往奶粉区走去,顾盛安还在原地煞有介事的看着,樊简叫了他一声,他才跟上。
奶粉的价格确实不便宜,果冻常吃的那一种,一罐差不多就要三百块,樊简计算了一下果冻每天会吃多少,先拿了四罐。
这样算下来就是一千多块钱,顾盛安站在一边,没有帮樊简抱孩子也没有要结账的意思。
樊简看了他一眼,将果冻放在他手上,轻声说了一句,“我来买单吧!”
顾盛安轻轻的「恩」了一声,樊简拉开拉链去拿钱包,钱包里放着妈妈给樊简的卡,和樊简这边的亲戚给果冻的压岁钱。
樊简想拿出卡来结账,拿出钱包之后,樊简还是从钱夹子里拿出现金来结账。
顾盛安的眼睛随着那十几张粉色的钞票不停的转动。
外面的太阳很好,樊简推着车拿着奶粉,加快脚步我追顾盛安,樊简叫了他几声,顾盛安才把果冻放在推车里。
“阿简,家里的情况,你差不多也知道了吧?”
顾盛安从樊简的手里接过奶粉,手里的沉重让他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些。
“阿简,如果家里要盖房子,你的这些钱也是要拿出来的。”
樊简的心头突然一阵阵的发麻,她明明没有吃什么苦的东西,怎么胸口不舒服的就像是吃了黄连一样呢?
“这些钱,是果冻的压岁钱。”
“我知道。”顾盛安点头,神情之间写满了理直气壮。
“这些钱,是我给我的亲戚拜年红包之后,我的那些亲戚给果冻的,至于你这边亲戚的红包,妈早就拿过去了。”
顾盛安停下脚步,丰厚的嘴角浅浅的勾着,笑意中好像带上了一丝嘲讽。“什么你的我的,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