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简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抱果冻,却又被石真梅避开,肥壮的手臂想铁箍子似的抱着果冻不撒手,在她怀里的果冻没有感到安全,哭声还更大了些。
“妈,你先把果冻放下来,吃点药吧!”
在店里起到居中隔断的玻璃门发出一声别扭又快速哐啷的声音,顾盛安和顾淮南都被果冻的哭声吸引了过来。
“这到底怎么了?”
问出这句话的是顾淮南。
石真梅抱着果冻离樊简又远了一些,外翻的深色嘴唇动了一下,石真梅的脸色越加的难看。
“怎么了?淮南,我看我们还是回老家了,现在就有人指责我们这不对,那也不对了。”
顾淮南那深凹下去的眼睛在樊简的脸上转了一圈,脸色还算正常,但眼中明显出现了几分恼怒情绪,声音中也少了几分平和,多了几分压力,“是吗?”
樊简看了一眼低垂着头泫然欲泣石真梅,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也没说过能让石真梅听着悟出这样意思的话啊?
看来这是欲加之罪,而其意义就在于杀人诛心。
顾盛安的眼神也变了,丰厚的嘴唇往下弯了弯。
“我没有,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刚才我一回来,妈就问我,果冻怎么生病了,我们一直在说这件事。”
樊简试图将刚才的事还原,石真梅接着就说道,“是啊,我们刚才就在说这件事,你总算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了吧?”
顾淮南拿了张红色胶凳坐下,动作悠缓闲适的样子,背微微佝着,视线一直落在老青色的地板上,“樊简, 你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
顾淮南的样子看似公正,但从石真梅那越扬越高的下巴,和渐渐锋利起来的眼神,樊简知道,这个看似公正的人,就是最不可能公正的人。
“我们刚才只是在说果冻生病的事。”
樊简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顾盛安,他站在一边,丰厚的嘴唇微微垂着,一双清亮的眼神被困惑和烦躁包裹着,白净脸上的是不安和烦躁,是恼怒也压着几分疑问。
“是哪!我们就是在说果冻生病的事,但是你总要看看自己说了些什么。”
石真梅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些,她的高亢和激动就是要将她嘴里的说出来的一切有了一确凿的依据。
果冻在她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一双手朝着樊简张开着,小小的身体也朝樊简的面前倾去。
石真梅伸出肥壮的手臂,粗短的五指箕张,将果冻两张柔软的小手臂攥在手里,肥壮的手臂张开,将果冻的身体在怀中勒的更紧了些。
果冻更觉得不安,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箍的,嫩白如粉面团子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双手还不断的推着石真梅那箍的紧紧的,如铁环似的粗壮手臂。
“妈,你先把果冻放下来。”
樊简又往前一步,伸手我抱果冻,果冻也急忙朝樊简伸出手。
樊简的手指刚触到果冻的手臂,石真梅的手又将果冻的两只手臂攥在了手里。果冻哭的更厉害了,眼泪跟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石真梅抱着果冻又转了个身,“你看,你们看到没有?她就是这样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意思?这是我的孙子,我还不能抱了吗?”
一声轻哼响起,垂头望地的顾淮南发出一声冷哼,接着慢幽幽说道,“樊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妈帮你抱孩子,带孩子,哪里不对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嫌我们多余吗?”
“爸,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果冻,他现在哭成那样,他……”
“哭?小孩哭不是最正常的事了吗?”
顾淮南不以为然的说道,“难道就是因为孩子哭,你就觉得是你妈没有带好孩子?你就觉得我们多余了是吗?”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对上顾淮南刚刚抬起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所包含的怀疑,责问,疏离,厌恶全部糅杂在了一起,略带浑浊的眼睛更多了几分冰冷之意。
“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更没有这样说过。”
樊简低声说道,石真梅的话接踵而至,掷地有声,像一柄重锤似的敲在樊简的心上,也让她刚才说的话更多了几分真实性。
“那你还打算怎么说呢?刚才的那些话说的还不重吗?还说不让我抱自己的孙子?奶奶喜欢孙子那是天性,你不让我抱,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石真梅将额头抵在果冻的额头上,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
樊简的心头雪亮,她总算是明白过来石真梅是什么意思了。
从她一进门开始,她就只问果冻为什么生病,而不问樊简买了什么药。
樊简还没说什么,她就劈头盖脸的指责樊简不会带孩子,那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的。
她是什么意思?干嘛急忙将这个做怪到樊简的头上?
不过是果冻刚跟着她走亲戚回来,她不想担这个让孩子生病的责任,就想先发制人将这个责任推到樊简的头上。
樊简心疼果冻,恨不得自己能代替他生病,但是她从未想过要去追究果冻为什么会生病。
石真梅何以如此没有担当?又何至于如此污蔑樊简?
樊简想明白了一些事,但更多的却是不明白。她抬起头声音低而坚定说道,“我从来没有说个让妈不要抱孩子这样的话,刚才没有说,我以后也不会说。”
“你还狡辩,你刚才明明……”
“好了。”顾淮南从凳子上站起来,“一人都少说几句吧!”
石真梅狠狠的抽泣一声,抱着果冻转了个身。天已经黑下来了,樊简看了一眼天色,只觉得心头也跟着一阵阵的发沉,顾盛安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却一个字都没说。
樊简一个面对着石真梅和顾淮南的责问,就像是在战场上没有了子弹和战友的战士,而顾盛安这个支援者,却在一旁无动于衷,樊简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第108章 孤立无援2
樊简的心也不是滋味。
她以前不明白婚姻是什么?
妈妈告诉她,婚姻从字面意思看就是两个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但是婚姻的真正的意义,要自己经历过,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樊简现在算是明白了。婚姻是一个女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家庭,独自一个人去面对那些牛鬼蛇神,这其中一定少不了一个置身事外的男人,最后得到的只有和自己血脉相连付出全部心血的孩子。
与其说婚姻是组成一个新家庭,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女人成长成熟的血泪史。
倘若只是夫妻两人在一起还好,发生争吵也不过是亲密的人站在各自的战壕里,闹的再不可开交也是势均力敌。
但樊简现在面临的情况可不是这样。石真梅的看似退让其实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将一个个屎盆子往樊简的头上扣。
顾淮南看似公正,但他其实是这个家里最不可能给樊简公正的人。
樊简不会忘记顾淮南在提到她以及她的亲人的时候,那种泾渭分明的说法和疏离甚至厌恶的语气。
至于顾盛安,在昨天刚冒出一点小火星的谈论中,他扮演的一直是一个袖手旁观局外人。
从始至终,樊简一直是一个人在对抗,在证明自己的清白。
难道这就是婚姻?
睫毛轻轻颤动,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帐顶黑压压的往下坠着,仿佛要将整个人包裹按压在里面。
时间也没有给樊简太多的时候感慨。果冻的生病揪着樊简的心,让她没有多少时间伤感。
把从药店里买来的药按照说明书的的方法吃了。果冻的腹泻情况却没有得到多大的缓解。
果冻精神恹恹的,无精打采的,吃不下什么东西,睡眠质量比起以前来也差了不少。
樊简抱着果冻,感觉自己怀里这个小小的,软软的人比平时更轻了些。
就像是深市深秋时节枝上的树叶似的,在空气中迅速的干枯着。
这样下去是肯定不行。樊简想,既然买药吃不行,那就只能去医院了。
樊简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顾盛安。顾盛安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我去问妈一声。”
樊简拧着眉头没有说话,昨天的事还历历在目,石真梅在对待孩子生病这件事情的态度真是让樊简不敢恭维。
如果石真梅说孩子不用去医院,难道顾盛安就准备听石真梅的不让孩子去医院了吗?
顾盛安捏了捏樊简的手臂“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妈是很明白事理的。”
樊简差点笑出来,石真梅也许是明白事理的,也许是和善的,也许是最好的,但这些绝对只是对顾盛安,和顾淮南而言,樊简肯定不属于这其中的一个。
“好,你去吧。”樊简松开眉头,在心里暗暗的想,如果石真梅真的不让樊简带孩子去医院,那她就一个人带去医院。
至于石真梅为什么不让她带孩子去医院呢?不过是,唯怕花钱耳!
顾盛安很快就走了过来,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石真梅扭着比水桶还圆还粗的腰,急匆匆的跟着顾盛安的脚步走了过来。
“小简,孩子好点了吗?”石真梅有些急切的问道。
樊简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看不懂石真梅了。昨天晚上她还对果冻腹泻置之不理,还一个劲的把责任推到樊简的身上。
而现在,石真梅的手搭在果冻的身边,一张黑黄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那焦急紧张关心的样子,如果不是昨天的事还在眼前,樊简都要被感动了。
石真梅作势要抱,却又不抱,这真是矛盾。但樊简也很快就明白了石真梅的这种矛盾为何而来。
顾盛安站在一边,虽然一直没有说话,眼睛却也是没有移开的。
樊简拍了拍果冻的背,朝石真梅笑道“妈,果冻的腹泻总是不好,他的精神头看起来也很差,我想带他去医院看看。”
石真梅那要抱不抱孩子的手马上就僵住了。
“去医院啊!”石真梅像是没听懂似的重复了几句。
“是啊!我想带果冻去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简的话刚一说完,石真梅的脸色马上就难看了下来。
“我看,还是不用那么麻烦,医院,医院的病人太多,对果冻没有好处,还有呃嗯……”
石真梅吞吞吐吐了好一会,还是没想好什么好的说辞来。
“医院不就是看病的吗?不去医院,又怎么能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
樊简微笑的看着石真梅,对于石真梅的这个回答,樊简一点都不意外。
“妈,还有什么?难道妈还会看病吗?”
樊简刚说完这句话,后背的衣服又跟着紧了紧,樊简转头看了一眼,顾盛安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和她的衣服纠缠在一起。
樊简有满腔的话,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必再说了。
孤立无援就表示哪怕你是绝对的正确,你也是不对的。昨天被勾陈然后被抛弃的悲哀又卷土重来。
石真梅外翻的嘴角是怎么也抿不下去的笑。
石真梅晃着比磨盘还要圆还要大的屁股走了,她没有乘胜追击。
樊简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她的心里本来就是下了决心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她竟然觉得提不起一点力气。是因为自己真的累了,还是因为顾盛安的态度?
樊简没有去细想,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了没一会,石真梅又踩着拖沓的脚步,扭着比水桶还粗的腰身走了过来。
这次,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长条形的纸袋,看样子那是药。
樊简猜的不错,石真梅将白色的长条交到樊简的手里,期间还不断大肆宣扬自己如何如何辛苦。是怎么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这个药。
樊简扬起笑,长睫毛盖住的眼下是无尽的心酸和失望。
“那,妈,真是谢谢你了。辛苦你了。”
石真梅的眼睛带上耷拉的眼皮往上一扬,“那么客气干什么?只要你记得我的辛苦就好了。”
第109章 闲易出错
果冻的腹泻在一个星期之后彻底的好全。
日子像流水似的匆匆从指间滑过。
一转眼,果冻已经从一个只会哭闹睡觉吃奶的襁褓婴儿长成了一个爱笑爱闹,喜欢咿咿呀呀,早晨醒来会爬到身边去抠鼻孔翻眼睛,会坐会闹小脾气的半岁的孩子了。
最能深切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人是樊简,她也从一个安静,喜欢自己琢磨事情,拥有着一颗敏感柔软的心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细心周全,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母亲。
平缓的日子像流水似的,将樊简的那些棱角分明的特性轻柔无声的磨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伤人也没什么特色的圆。
但樊简总觉得她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除却比以前更多了些细心和周全,其实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爱幻想的,柔软敏感,还总是有点小倔强。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对花自己的身上的钱精打细算着。
但这并不是说樊简小气,相反,每一个持家的女性身上总是少不了精打细算这一个特点。
每一个精打细算的背后的女性背后总是少不了一个让她一掷千金的孩子。
果冻开始添加辅食之后,在买奶粉这一方面的支出减少了不少。
但随着他月龄的增加,在玩具和其它方面的支出又更多了些。
在深市养育一个孩子,一个月最少的花费就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
这并不夸张,当妈的怎么会愿意亏待自己的孩子?
宁愿自己省一点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吃穿方面太低于别人的孩子。
顾盛安和樊简出去逛街,樊简以前是一头扎进女装区,总要买到几件衣服之后才肯出来。
现在,她一下车就直奔婴童区,看着那些精致可爱的衣服和鞋子,眼睛就挪不开位置,非要买下几件不可。
今天来,她还有件特别的事,樊简打听到就在附近的老乡准备回家,她想着给爸妈每人买一件衣服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