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安从袋子拿出一瓶水递到樊简的面前。樊简喝了一口,将瓶子拿在手里。
顾盛安又打开一瓶奶递到樊简的面前,樊简看了一眼,推开了他的手。
“要不要吃个桔子?”顾盛安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青色的桔子在樊简的眼前晃了晃。
“你喜欢吃的,我刚才尝了一点, 酸中带甜。”顾盛安晃了晃,将桔子往樊简的面前又送了一些。
樊简伸手拿过,却并不剥开。青色的桔子在她的指尖转圈,她的目光也垂落到了桔子上,顾盛安选的不错,这是一个好桔子,圆润的身体,薄薄的果皮,不用剥,樊简都能想到桔肉的饱满和甘甜。
顾盛安说的不错,她是喜欢吃的。只是她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顾盛安是知道她的喜好的,他从前不说,是觉得不必,还是没有机会?
顾盛安拧着眉头问道,“阿简,你怎么不吃。”
在指尖转动的桔子停止了旋转,樊简将桔子递回到顾盛安的手里,“你拿着,我去找医生。”
医院的床窄小,舒适根本谈不上,更不要说医院的床赋予躺在床上的人的心里压力。
医生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单子递到樊简的面前。
樊简呆愣了一下,接过的同时向医生道了声谢。
樊简将包包带子往肩膀上一挂,眼睛无意扫到化验单上的字。包包从肩膀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妇科的诊室,医生的办公桌前,顾盛安拧着眉头,脸色沉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欠他八百万没还似的。
“医生,是不是检查错了,你再帮我开一张单,再检查一次吧!”
女医生的笔在病历本上笔走蛇龙,头也不抬的说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检查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
“那,为什么……”顾盛安踌躇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了出来,“月事一个多月都没来呢?”
“有很多原因会造成推迟,或者间隔的。”医生将病历本递到樊简的手里,樊简的手握住病历本一端的时候,女医生抬眼看了樊简一眼,“才刚生完孩子不到一年,正是辛苦的时候,身体还没恢复,绝对不是再次怀孕的好时候。”
樊简接过本子,轻声朝医生道谢。那声「谢谢」说出来的时候,樊简觉得自己的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下来。
顾盛安的不悦是显而易见的,握着方向盘的他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急躁。樊简只能牢牢的抓住把手,一边温声劝顾盛安慢一点。
石真梅一见樊简回来,就急忙把果冻塞到樊简的手里。顾盛安的脸色难看,石真梅紧接着就问他怎么回事。
顾盛安抿了嘴唇不肯回答,樊简抱着果冻简单的说了一下结果。
石真梅听完之后,嘴角微微扬了一瞬,马上又放了下去。她咳嗽了一声,用十分轻柔的语气劝道,“没事,你和小简现在毕竟还年轻,再等个几年也没事。”
第117章 无处可栖
石真梅的话是如此的通情达理。若是在别人听来,必定是要夸她是一位明白事理的好婆婆。
如果这句话是说在樊简未生果冻之前,樊简必定认为她深明大义,对她感激涕零。
如果不是怀着果冻第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石真梅给樊简例举了好几个结婚几年没生孩子的女人被离婚,被唾骂的事。
如果石真梅不是因为顾淑丽的几句话就审判还未来到樊简肚子里的孩子的生死。
如果此时的樊简仍是对她认识不深的话,只怕也是要这样认为。
但是现在,石真梅的嘴里说的这样的话,嘴角却是怎么也捺不下去的扬起,耷拉的眼皮都被染上了一层笑意。
顾盛安为此感到十分苦恼,而且还非常的疑惑。
他不止一次的在樊简的面前问,“为什么?”
樊简有些好奇他如此执着于这次的怀孕。
但很快樊简又想明白过来,顾盛安的喜欢和执着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孩子,而是喜欢那种被围绕被呼唤被依赖的感觉。
更主要的是,在顾盛安看来,一个孩子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还不如一起养大。
他说的轻飘和理所应当,却不明白多养一个孩子,樊简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都是呈几何数在增长的。
在知道没怀孕的时候,樊简是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顾盛安如此苦恼,但是让樊简不敢把自己的轻松表现的太明显。
樊简打电话和妈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妈妈也在电话那边长松了口气,甚至带着几分后怕的连说了几声「谢天谢地」。
能让妈妈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樊简的第二个孩子在妈妈看来不是甜蜜,更像是负担。
樊简在跟着笑了几句之后在,心底又无端的生出了些许失落。
她的心头不禁冒出了一个疑问,如果是此时遇到这件事情的是樊明,妈妈还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这个问题樊简没有多想,妈妈的的声音又从那边传了过来。
“小简, 你有没有问过盛安的爸爸妈妈,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盖房子?”
妈妈的话成功的把樊简问住了。
她在手机这边支吾了好一会,知女莫如母,樊简支吾的,妈妈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你没有问是不是?”
樊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衣服摩擦,玫红色的衣裳,款式新潮,颜色艳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衣裳,咋一眼看上去,苗条的樊简如一颗挺拔的白扬,细腰和身姿又如杨柳一般,青春气息也像是春天的风中的杨柳枝似的,铺面而来。
但只有身临其中的樊简才明白,这件衣裳料子粗糙,磨的她身上没一会是舒服,稍微出一点汗背上就像是贴了个胶袋似的。
都说从一个人的举止打扮就能看到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现在的樊简就像是身上的这件衣服一样。远处看着光鲜靓丽,但走的近才发现其中的粗鄙。
真真是一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樊简的声音跟着情绪一起低落下来,“妈,你也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我怎么好问呢?”
手机另一端的妈妈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道,“说的也是,这样的事,你怎么好问呢?”
樊简的情绪低落,妈妈的情绪好像也跟着低落下来。在听到妈妈的叹气声之后, 樊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好像又让妈妈跟着担心了。樊简第一时间开始反思自己的不对。
她捏着手机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是我不想问,其实我也……”
樊简很想向妈妈认个错,但是想了一遍,她又没想出自己错在哪里?想为自己开脱又知道妈妈这是为了她好。
樊简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妈妈开心起来,现在她倒是有些佩服樊明了,无论他惹妈妈生多么大的气,又总是能让妈妈笑出来。
不知道是他的说的话太惹人喜欢,还是他本身就比樊简惹人喜欢。
“我知道。我也不是想为难你。”妈妈打断了樊简的话。说完这句话之后,妈妈又叹了一口气。
樊简的心又被揪了起来,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小很小,她不是一个事事周全的母亲,也不是一个面面俱到的母亲,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害怕会让母亲失望的孩子。
“只是……”妈妈沉吟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出来,“前几天,我回你外婆家,又遇到你姨妈了,你姨妈说起自己的侄女,很是得意。”
樊简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姨妈的脸,以及姨妈那经常挂在那欠丰的脸上薄而尖的嘴唇勾起的笑。
揪着樊简心的手忽然放开,樊简的心落在了地上,然后坠近了深谷。
“妈妈也不是催你,也不是勒令你,只是小简,作为一个母亲,我可以容忍自己比别人差, 别人可以说我没用,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比下去。
孩子是母亲所有的骄傲,也是母亲所有的依靠。你姨妈向来争强好胜,我都知道,我都能忍,但是她对你没有一点疼惜,如此的轻蔑,妈妈的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樊简的鼻子酸酸涨涨的,坠落到深谷的心上又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妈妈挂断电话的时候,情绪依旧不高。樊简很想安慰妈妈,但是她又没办法说出口,她自己的情绪也是如此的低落,谁又能安慰得了谁呢?
樊简知道妈妈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回家盖房子的日期?
但是这个日期她给不了妈妈,她很明白顾淮南和石真梅现在都没有要回去盖房子的想法。
谎言可以让妈妈暂时高兴一会,但西洋镜迟早会被拆穿。有了希望之后又失望才是最让人绝望。
宁愿清醒的痛苦着,也不要让自己沉浸在编织的美梦中,樊简一直是这样做的,她现在也用这样的方法也对待妈妈了。
樊简握着手机,扭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的香甜的果冻。
妈妈的最后一句话又在樊简的脑海里响起,“小简,现在再生一个孩子是最不明智的行为,难道你想孩子一生下来,连个体面的住处都没有吗?”
第118章 无处可栖2
妈妈的话是犀利的,是现实的,也确实是真的。
想到那坑坑洼洼的地面,如豆大的灯光,暗沉的让樊简担心不知道会从里面钻出什么东西来的麻布帐子。
她一想到那些,她的头皮就开始发麻。去年回去的时候,果冻还是襁褓婴儿,简陋和豪华对他而言如天边的浮云,但是果冻再长大一些呢?
妈妈的话就像是悬在樊简头上的宝剑,是栓在她心上的绳索,是戴在她手上的枷锁。
她无论在别人的面前再如何如何,在妈妈的面前,她只是个害怕让妈妈失望的孩子。
妈妈的话让樊简一夜失眠,第二天做事的时候精力自然是没那么集中,有好几个单据都写错了字,好在樊简发现的早,并没有造成什么钱财方面的损失。
饶是如此,顾淮南仍是在樊简的耳边喋喋不休的说了几十遍。
不是批评她粗心就是说她做事消极懒散。当然,在贬低樊简的时候,自然也忘不了把他自己认真细心的时候拿出来大肆宣扬。
顾淮南起初说的那几遍,樊简先是耐着性子认错,指出了自己的不足,并说自己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但樊简越解释,顾淮南的声音就越高,反驳樊简的理由就越充分,举的例子就越久远牵涉的人就越多。
樊简解释的口干舌燥,顾淮南的兴致就越高。樊简知道了这一点,直接闭上了嘴巴什么都不再说。
顾淮南的啰嗦功夫也确实深厚,樊简沉默不再说一句话之后,他的嘴巴仍旧像机关枪似的「哒哒哒」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来。
樊简被念的头痛,有那么几次,妈妈问她的问题她差点就要对着越说越兴奋的顾淮南问出来。
但是理智还是让她闭上了嘴巴,因为她心里很明白,顾淮南和石真梅虽然应下了她叫的「爸爸妈妈」,但是公公婆婆永远都是公公婆婆。
顾淮南和石真梅没有回去盖房子的意思,樊简也不能去问他们,但是她想,顾盛安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不能去问顾淮南和石真梅,却可以探探顾盛安的口风。
樊简也在心里想,若是觉得盖房子麻烦浪费的时间又长,顾盛安在县城买房子也是可行的。
到时候,她可以让妈妈在县城四处看看。必要的时候可以找在能帮得上忙的亲戚帮忙讲点价。
樊简委婉的把自己的想法和顾盛安说了起来。她想她的设想并不算多么遥远,多么荒唐,人无房就像是鸟无巢浮萍无根似的。
她想顾盛安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比她更能明白其中的滋味。
听完樊简话的顾盛安沉吟看半晌,街边霓虹灯的光彩落在他的眼中也黯淡了色彩,坐在小推车里果冻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抱怨,顾盛安将脚边的石子踢出去老远,他的声音才慢慢的响了起来。
“阿简,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
顾盛安的这个保证虽然让人听起来放心,樊简却没那么容易安心。
他只说让樊简不要担心, 却没有说该怎么才能让她不担心。
住处总是有的,那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再不济还可以回娘家住几天,再不济,再退下去,还可以在县城租房子住。
怎么都不会没房子住,这是当然的!
但是樊简想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不是那么好呢!只要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就好了。
顾盛安听完之后反而笑了起来,街边的霓虹灯亮的耀眼,夜色又沉让人心发慌,顾盛安的身体留在让人发慌的黑夜中,笑容却绽在耀眼的霓虹灯下。
他说的话让樊简不知道是该发慌还是该笑,“阿简,我们不是没有住处啊!家里的房子虽然老些,却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家里的老房子?是那主体都摇摇欲坠,地面坑坑洼洼,电灯闪烁如豆的房子吗?
在樊简的记忆中,她还真的没有见过那样的房子,就算不是在深市这样经济高速腾飞的城市,在县城中,那样的房子也属于危房吧?
樊简应该庆幸顾盛安家的房子不在地震频发的地带。否则,她真的害怕某一天早上醒来,自己面对的一堆瓦砾废墟。
樊简定了定心神,“盛安,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换一个住处吗?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果冻也该……”
樊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盛安轻笑一声打断了,“呵。果冻既然是我的儿子,他就应该住在那里,儿不嫌家贫。”
小推车往前疾走了几步,巴掌大小的轮子在地上转动的飞快。
樊简跟着快走几步才追上,她的声音心情如同她现在的脚步一样急切,“盛安,难道你就没想过要让果冻过上更好的生活吗?我不希望果冻将来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感到自卑,在别人的面前的时候总觉得低人一等。”
巴掌大的塑胶轮胎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樊简跟着顾盛安的脚步停下,樊简去看顾盛安,顾盛安却转开自己的脸,回避着樊简的目光。
“所以,我的家庭让你感到自卑了?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顾盛安的声音是低沉的,一字一句如同锤子一般敲打在樊简的心头,让樊简这颗自从听了妈妈的话就不安的心再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我不是这个意思。”樊简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嘴巴发苦,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