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觉得自己为了得到人家女儿就出卖老子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哎呀我去,你连兰姐垂涎老鱼的美色已久都知道?”
这件事尤素兰从来没有在鱼恨水面前掩饰过,但是奈何老鱼是个榆木疙瘩,尤素兰又不准她推波助澜,这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我倒是希望老鱼和兰姐能好,但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老鱼对任何女人起过心思,恐怕他对兰姐没什么感觉,我们把他推过去好吗?”毕竟还是父女情深,鱼恨水对此有着深深的负罪感。
“因为你母亲?”
江潮其实想说趁着项目还没有开始他还能日日与她相对,夜夜拥她入睡,等项目开始了,他十天半月都回不来。
可听到这里,也只好按捺住心里的小兽,毕竟先搞清楚症状才能对症下药不是。
他们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彼此之间的那种熟稔仿佛与生俱来。他们无所不谈,谈话的内容包罗万象只除了她母亲。
倒不是鱼恨水不愿意跟江潮说,她也没有跟别的任何人说起过她的母亲,尤素兰没有,闻汐没有,就连表妹朱迪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姨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鱼恨水也不知道啊。
第24章 二十年后再相会24
她三岁多不到四岁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去哪儿了?不知道,零星从长辈的嘴里听说是去了西班牙还是意大利,具体真实的去向大概那位嘴碎的长辈也不太清楚。
逢年过节家庭聚会总有长辈用怜悯又慈悲的眼神看她,嘴里低声叹息着可怜,若是正在小炸酥肉那她嘴里就会被塞一块刚刚出锅的小酥肉,满嘴的香。
不过鱼恨水并不觉得自己可怜,那些长辈们说自己懂事,她不知道自己懂不懂事,只是她一次也没有问过老鱼到底她妈去了哪儿。
为什么不问,不知道,总觉得一问老鱼就会哭。她没见过老鱼哭,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有一回,大概就是十年前,我考上了大学,老鱼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我趁机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找个后妈,那个时候我就发觉兰姐可能对老鱼有意思,心想这要成了,我们爷俩可就身价翻翻了。”
江潮知道她在说笑,配合地笑了笑,等着她接着说。
“结果我爸说你有亲妈找什么后妈?”
鱼恨水说完耸耸肩,“我对我妈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她很少笑。”
她想那个生了她的女人该是不爱她的父亲也不爱她的吧,不然哪个女人会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远走他乡?
“那个晚上我和老鱼聊了很多,那是我这辈子最接近我妈的时刻。”鱼恨水平静地说,“老鱼说他对我妈是一见钟情,但是我妈直到生下我应该也没有爱上他,因为是他折断了她梦想的翅膀。我问老鱼,我妈的梦想是什么,他说是画画,是成为画家。”
天知道鱼恨水在那一刻有多么震惊,她的母亲竟然是个画家(后来她是不是成了画家不知道,但起码她有颗想成为画家的心)。
而她呢?她跟那个画家一点也不像,不仅容貌不像,性格脾气也都不像,她从里到外都是老鱼的衍生品,就仿佛跟那个画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除了她是从画家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鱼恨水继承了老鱼的一切,容貌、性格、厨艺也包括对她母亲选择离开的理解。
她和老鱼都认为一个画家怎么可能和一个厨子匹配?
哪怕这个厨子一表人才,但帅气的外表是不能最终将一颗充满艺术细胞的心给拴住的,人家跟你谈梵高莫奈伦勃朗,你却只知道鱼香肉丝糖醋排骨和回锅肉,怎么谈得拢?
所以人家追着梦想走了,二十五年杳无音信他们都不怨不恨。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鱼恨水是习惯的。她从来也没有梦想,从不想象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家什么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害怕,害怕她有了梦想后也追着梦想飞走剩老鱼一个人。
因为没有想过所以不知道,反正她和老鱼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也走了到今天。
今天想来她从小没妈所以习惯,老鱼不是从来就没有老婆,这么多年他是怎么习惯的?
以他的身价,身边难免会围绕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再不济看着余庆川都左拥右抱了自己却孤家寡人,他真的不会去想?
女儿再贴心能比得上枕边人吗?这二十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想到这里鱼恨水突然悲从中来,她气自己的粗心大意,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无动于衷。
就因为一句「你有亲妈找什么后妈」就再没有操过老鱼的心。
尤素兰苦苦等待了近十年,也许人家有自己的骄傲和矜持或者别的原因,但总之这十年她是在等老鱼的,为什么她要选择视而不见?
真的是因为公司太忙了,真的是因为她粗枝大叶懒得管长辈们的事?
还是说她心底其实也和老鱼一样在盼着什么?
莫不是连这一点隐匿的心思都被她遗传了?
二十五六年了,那个女人早在异国他乡有了新的生活,说不定她不仅实现了梦想还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小孩。
他们两个傻瓜还在这里痴痴地盼着,盼什么?
盼人家回来开画展,然后俩人颠颠儿地去看?看又看不懂,假模假式地评论一番然后与有荣焉?
人家早和你们爷俩八竿子都打不着了。
“也许你父亲是想等你长大有了好的归宿再考虑个人问题?”这很常见,很多爱孩子的父母都会这样想。
“呵呵,那他现在该走出这一步了吧。毕竟你这个归宿还是相当不错的。”
鱼恨水踩下刹车,转头看着江潮,语气瞬间从轻柔转成了恶狠狠:“必须把老鱼赶出去,去不去芙蓉园住我不管,但是他不能再留在梧桐巷了。”
尤素兰现在就住在芙蓉园的房子里,现在想起来真是蠢到家了,人家尤素兰什么咖位,怎么就偏偏找她借房子住?
“呃……”江潮很满意鱼恨水说他是她的好归宿这个说法,只不过要劝走老鱼,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过这世上除了鱼恨水的真心是他不想设计的,还没什么是他设计不来的。
“好的,这个难题交给我吧。”
第二天中午,老鱼才刚踏进办公室就有客人造访,来人除了江潮不作第二他想。
晚上尤素兰就发信息说老鱼对于自己的新住处非常满意,还附上了两张他们晚餐的照片,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啊。
鱼恨水问正在洗菜的江潮是怎么办到的,她曾经以为的世纪难题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江教授搞定了,真是不服不行。
江潮将洗好的小白菜滤水放在一边,抽了两张纸边擦手边走过来张嘴接住鱼恨水递上来的腰果,“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总之是男人之间的对话。只不过我可不保证你爸和尤素兰一定会成,说不定他会守身如玉到底呢。”
当然不能说他答应老鱼的那些「不平等条约」,在老鱼看来是不平等,在他看来却是甘之如饴呢。
“这得看兰姐的本事了,不用我们操心。我去煮菜。”
鱼恨水说着就跳下了沙发,去了厨房。今天说好了吃完饭一定要去公园滑滑板的。
江潮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不免失笑,这么个小孩子谁能想到人家其实是个霸道女总裁?
第25章 二十年后再相会25
在等待的时间里,电视机里播着本地新闻。快过年了,大街小巷都是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江潮却盯着手机沉默不语。
一直到晚饭吃完,将碗筷洗好,厨房收拾整洁后,江潮见鱼恨水已经穿戴整齐,只好抱歉地笑了笑。
“跟我去一趟警局吧,李晓菲被杀了,凶手被当场抓获。”
鱼恨水看着坐在审讯室里的人,感觉脑子怎么也想不通,但心里却有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奇异感。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们在这个房间透过玻璃和监听器可以将隔壁房间里的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观察得清清楚楚,但隔壁被审讯的人却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注视着。
此时此刻的张冲显然惊魂未定,手脚都在紧张地晃动着,抖得太厉害以至于鱼恨水看见的就是他在轻轻晃动。
“需要喝水吗?”坐在张冲对面的小曾警官问。
张冲摇了摇头。
方城直接点了根烟递过去,张冲颤抖的手几乎没有犹豫就接了过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
然后他不怎么抖了,一支烟吸完差不多完全平静下来后,对着小曾警官开口:“还是给我倒杯水吧。谢谢。”
方城点头后,小曾警官起身给张冲倒了一杯水。
“就是你们看见的,是我杀了那个女的,这个我没什么好抵赖的。”
人赃俱获被抓现行,不可能抵赖。好像是想通了一样,张冲喝了口水,等着警察的审问,连眼神都镇定了。
“你认识那女的吗?为什么要杀她?”方城问。
张冲点点头,“认识,她叫李晓菲,是我女朋友的朋友,呵呵。”说着又讽刺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笑?”方城阻止了小曾想提醒张冲严肃点的动作和语言,直直地看着张冲。
“没什么。”张冲又笑了一下,满脸的不在乎。
这样的笑容鱼恨水是熟悉的,以前在公园里滑滑板时她常常看到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张冲或者别的少年的脸上,那是属于年轻人特有的笑,既不谙世事又张扬跋扈,明明什么都不是却觉得自己可以睥睨天下。
此刻他正在睥睨天下。
“现在是在审讯,请你严肃点。”
这一次方城没有阻止小曾,这话对于已经缓过气的张冲来说已经没什么威慑力了。
“说说,为什么笑?”
方城继续刚才的问题,张冲抬眼看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这个问题跟案子有关吗?
“我笑她傻,自己作死,非要我掐住她的脖子,那个女的就是个神经病。”
张冲的眼神很戏谑,但无论是方城还是站在隔壁的鱼恨水和江潮都看到了这戏谑中的狠戾。
“不,你笑的不是这个。”方城还是不放过这个问题,他从椅背上离开,坐直了脊背,非常笃定地说。
“那我笑的是什么?”
方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背又靠向了椅背,“来说说你的杀人动机吧。”
张冲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没有计较方城的不答反问。他仿佛等这个问题等了很久,终于被问到,由衷地开心。
“我不喜欢她她却一直撩我。她是我女朋友的朋友,却一直撩我?这种婊・子玩玩儿也无妨。谁知道她经不起玩儿,我不是故意的,失手。”
站在隔壁的江潮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嗯,性窒息。他用这个理由显然很聪明。”
鱼恨水在用手机查什么是性窒息的时候听到江潮又说到“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曾警官在一旁做笔录,虽然尽忠职守却也抽空鄙视了对面已经束手就擒却还玩世不恭的张冲一番。
方城却毫不介意张冲的态度,反而像个老朋友般和他聊了起来。
“你刚才说到李晓菲作为你女朋友的朋友却一直撩你的时候你又笑了,你到底在笑什么?”
虽然还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但方城的语气和态度并不强硬,好像他是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在笑什么一样。
张冲脸色微变,他顿了顿,再一次笑了,这次是真拿方城没办法那种笑。
“警官,我都不知道我笑了,怎么会知道我笑什么?”
“嗯,很好。”方城满意地点点头,后背再一次离开了椅背,“你说你是想和李晓菲玩玩儿,结果失手掐死了她?”
张冲看着方城,谨慎地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剃光李晓菲的头发?”
方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可怕,就这样冰峰一样盯着张冲,出其不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张冲愣了片刻,低下头眼珠开始慌张地乱转,显然是在想借口。
方城也不着急,等着看他的表演。
今晚注定是不能下班了,那就慢慢来,对付这样的菜鸟一晚上足矣。
“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张冲抬起头说。
很好,看来一晚上都是抬举这小子了。
“她让你这么做?”方城故意皱眉,“真是够变态的,你们的玩儿法是她定的?”
“对。”张冲一口咬定。反正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能查证?
“叩、叩、叩。”方城轻握的拳头放在审讯桌上,食指和中指的关节轻轻扣在上面发出叩叩的声音,在整个审讯室安静地过分的前提下,这声音显得特别突兀。
“张冲在撒谎。”鱼恨水盯着张冲那张明明少不更事却非要装得老成持重的脸说。
“嗯,很快他就会全部招供了,他是今天凌晨被抓的,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没睡觉了,他不可能坚持得住。”
在他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审讯,很容易就找到突破口了,尤其是对付他这种愣头青。
今天凌晨?鱼恨水想到了另外两起发生在平安夜的案子,还有刚刚方城问的那句为什么剃光头发,这一切都昭示着张冲就是一个连环杀手?
这个傻瓜。
其实在家里江潮跟她说张冲被捕、李晓菲被杀了的时候,她就有预感,这个傻瓜要做傻事。
端看他要怎么编了。
第26章 二十年后再相会26
当然其实不管他怎么编造谎言,事实是什么样的最终都会被呈现出来,他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你知道今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发生的命案吗?死者叫徐婵娟,死的时候也被人剃了光头,也是被人掐死的。”方城翻了翻案卷说,“还有去年平安夜死的齐思思,一模一样的死法。”
“哦,对,你的女朋友跟她们是朋友,你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你女朋友不说,李晓菲也会说的,她不是一直在撩你吗?这种话题男生应该会感兴趣吧?怎么样,你对于上两个死者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