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说罢,提着菜篮子就走了。
张阿姨走后,向好顿觉好奇:江建民这么久都没怎么管过江奶奶,现在怎么突然把她接走了?难道是江奶奶要求的?
向好正准备开口问,李增贤就跟向好说道:“小柠,要不你跟多多去她叔叔家里看看,看看江奶奶是不是真的在那里。”
向好说道:“如果真在那里也不错,说明朵朵叔叔还是很有孝心的。”
李增贤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向好将头转向江朵朵:“朵朵,你说咱们要不要去你叔叔家看一看,确认一下奶奶是不是在那儿?”
江朵朵犹豫了几秒,然后点了一下头:“好。”
……
向好带着江朵朵到了江建民家,刚走到大门处,便见到江奶奶正拿着抹布擦冰箱。
向好瞬间怔住了:江奶奶竟然还能干家务?之前还真没见她干过。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挺好,说明江奶奶身体硬朗。
江奶奶还没发现江朵朵和向好的到来,江建民就走了出来,见到江朵朵不由地愣了一下:“哟,朵朵怎么来了?还有这位……就是向老师吧?”
向好连忙笑着说道:“我是朵朵的老师,您叫我向好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是老师,我怎么能直呼其名?”
江建民说话间,江奶奶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但仍然笑着跟向好打招呼。
第93章 「早熟」的孩子
就在向好刚准备进屋的时候,两个男孩子突然从楼梯间里冲了出来,一前一后,跑得很快,看上去像是在争抢一个什么玩具。
江建民见状,朝着他们吼了一声:“江源、江洋,你们跑什么跑?向老师来了都不知道打声招呼?”
江源和江洋正追赶得起劲儿,哪里听得到江建民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江建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看看,他们俩就这样,没什么教养。”
向好连忙说道:“这怎么能说是没教养呢?这么大的孩子就是喜欢追着玩儿,很正常。”
向好和江朵朵进了客厅之后,江建民就开始忙着倒茶。
江朵朵的目光一直落在江奶奶身上,见江奶奶正在洗抹布,连忙上去接了过来:“奶奶,让我来……”
江奶奶似乎早就习惯江朵朵做家务了,很自然地将手里的抹布给了她,顺带吩咐道:“厨房的桌子也得擦擦,你端着盆过去,一起擦了。”
江朵朵很听话,立刻端着盆子朝着厨房走去,江奶奶也跟在她后面过去了。
向好见状,问江建民:“江叔叔,是您把江奶奶接过来的?”
江建民笑了笑,随即点头:“对,是我。我就觉得她年纪大了,一直和朵朵一起住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这里之前就有一个老人家,八十多岁了,孩子在外地打工,结果他走了都没人发现。
要不是邻居后来去他家,估计都……算了算了,不吉利的事我就不说了!所以,我才想着把我妈接过来住,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向好听罢江建民的话,顿觉得他还是有些孝心的。
可转念一想,又不免有些担忧:“可是朵朵怎么办啊?江奶奶这一走,朵朵只能一个人在家里住……”
向好话还没说完,江建民就说道:“这个事情怎么说呢?朵朵也有十二三岁了,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了,她不是还有妈妈吗?
也就是我大嫂。我大嫂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虽然又生了个儿子,但朵朵怎么说都是她女儿啊,她应该回来看看的。”
平心而论,江建民说得有些道理。
但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个,明显是在有意转移什么。
向好正打算继续问点儿什么,却见一个高个子中年妇女从外面走了进来,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蓝色衬衫,看起来干净又整洁。皮肤很白,和她平日见到的农村妇女略有些不同。
见到向好,那妇女连忙打招呼:“这就是向老师吧?”
向好连忙站起身,礼貌地说道:“您好,我是向好,请问您是……”
“我媳妇儿,叫黄家英,你叫她黄大姐就行了。”江建民笑得很开心。
“噢,黄大姐还真是年轻靓丽。”向好夸道。
黄家英立刻抬手捂嘴笑了:“哪有啊?我整天忙东忙西的,人比前些年老了不少呢。”
“这么说,黄大姐前些年就更漂亮了。”向好附和道。
“向老师真是会说话。”黄家英脸上一直带着笑,“向老师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们家了?是不是我两个儿子在学校表现不好?”
向好道:“黄大姐,我今天来是因为江奶奶。江奶奶来了这里,朵朵就一个人住。您看……”
向好话还没说完,黄家英就立刻收住了笑:“原来是因为我婆婆啊!我婆婆前些年眼睛不行,看不清东西,就一直跟朵朵一起住,虽然一直都是我们养着她,但她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
包括我生两个儿子都是,她一天都没帮带。现在她眼睛好了,身体也硬朗,就过来帮我做点儿家务,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也算是……”
黄家英话还没说完,江建民就突然轻咳了一声。
黄家英意会,声音戛然而止。
向好顿觉尴尬,看了看江建民,又看了看黄家英,两个人正在交换眼神。
向好这次来,本来是想了解情况,顺便说服江奶奶回家住的。
但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弄不好,还惹得大家误会,今后连累了江朵朵。
毕竟,现在江朵朵的日常开销,目前仍是江建民在承担。
考虑到这些,向好便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了,江大哥,黄大姐,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今天就不打扰你们了。”
江建民和黄家英礼貌性地挽留了一下,向好也礼貌性地回应以后再来,然后就带着江朵朵走了。
江朵朵离开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回头看了江奶奶好几眼。
由于江奶奶半低着头,向好也没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江朵朵跟着向好走出去不久,眼圈儿就变得红红的。
向好心想着,江朵朵可能是因为不能和奶奶一起生活了,有些沮丧,于是劝道:“朵朵,你别太难过。你奶奶如果有空,肯定会回去看你的。再说了,就算你奶奶不在家,不还有我吗?咱们两家这么近,我随时可以过去看你啊。”
向好话音刚落,江朵朵就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奶奶……”
“你担心她什么?”向好不解。
江朵朵想了想,说:“我奶奶和我住一起的时候,都不怎么做家务的,因为她年纪太大了。家里的家务都是我来做,我会做馒头,会蒸米饭,还会炒菜,都是我奶奶教我的……现在她到了二叔家,二叔家很忙,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向好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奶奶既然能教会你做这些,自己肯定也能做好,你不用担心。再说了,你二叔是她的亲儿子,一定会对她好的。”
向好话音未落,江朵朵便立刻解释道:“我不是担心二叔对她不好,我只是担心她会不会太累。我担心她年纪大了,整天操劳,会不会病倒。我希望奶奶能一直活着,活很久很久,我永远都可以看到她。”
江朵朵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向好的认知。
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江朵朵竟还是在为了江奶奶着想。
她甚至觉得,江朵朵有着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早熟。”
第94章 最鲜活的记忆
与此同时,向好也想到了不久前江朵朵从吴咏梅那里出来,出来之后江朵朵也哭了。
她当时告诉向好,是觉得妈妈太辛苦,要照顾弟弟还要照顾家,担心她一个人累坏了……
向好当时也是觉得很蹊跷,甚至有些难以理解。
江朵朵即便是再怎么单纯,也不至于没发现无论是吴咏梅还是江奶奶对她的关心和照顾都少之又少。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会事事都为别人着想呢?
难道仅仅是由于血缘关系的缘故?或者说,她从小就缺爱,对这仅有的血缘带有绝对的依恋?
她思索了好一阵子,得出了初步的结果:江朵朵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足够的关心和呵护,她都是靠自己付出的方式去博取他人的好感。
当这种习惯形成之后,她会觉得自己「付出」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不需要以此获取她人的回报。
此刻,向好看着泪流满面的江朵朵,很想跟她讲明白某些道理,但一张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向好和江朵朵快走到梅园镇东头的时候,竟见到了黄帧。
黄帧手里拿着一大卷宣纸,神色有些沮丧。
听到向好叫他,他才突然停下了脚步。
向好正准备问点儿什么,他已经先开口了:“向好,你还记得之前阳城实验一小的杨采采吗?”
向好突然一怔。
杨采采,那个美丽中带着几分疏离的,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她当然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向好笑着说道,“我小的时候,音乐课都是她上的。那个时候,我觉得她很了不起,算是我的梦想奠基人。”
说罢之后,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黄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黄帧脸上浮现些许哀伤的神色:“她出事了……”
向好只觉得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问道:“杨采采老师……她怎么了?”
黄帧突然叹了口气,眼中的哀伤愈加浓重:“听说是在台上演出,演出结束从台阶上下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整个人都从台阶上跌了下来,一条腿,粉碎性骨折……”
“粉碎性骨折?那还还能治好吗?”向好只觉得心头一顿。
与此同时,脑子里闪现出杨采采的那双腿来。那是怎样一双好看的腿?
修长笔直,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独特的气质,用再美的词语去形容都不为过。在向好的印象里,杨采采的那双美腿是造物主的偏爱。
江朵朵虽然不知道杨采采是谁,但听到这个消息情绪也有些波动。
她仰着头看向向好,眼中露出了和她一样的哀伤。
黄帧不断地摩挲着手里的宣纸,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已经接受手术了。到时候能不能站起来,关键看后期的恢复程度。她多优秀啊,真是可惜了……”
黄帧说罢,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向好沉思了一阵,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黄帧道:“或许在家里休养吧!”
“那我们去看看她吧?”向好问,“您觉得怎样?毕竟大家曾经那么熟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黄帧给否定了:“不去了不去了,就算真要去探望,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向好不解。
黄帧紧接着道出了其中的缘由:“我对杨采采是有些了解的,她很优秀,但也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她的创伤的。
尤其是现在,一切才刚刚发生,可能是她对这一切接受能力最弱的时候。
如果我们现在去看她,很可能会引起她的逆反心理。所以我寻思着,过段时间再去。”
“过多久?”向好问。
黄帧想了想:“等她调整到最佳状态的时候。”
向好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但细细琢磨了一下,却又觉得一切未必像黄帧所说的那样。
如果杨采采一直都调整不到最佳状态呢?那该怎么办?
一个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需要他人的帮助和鼓励的时候,是最需要力量的时候。
这场意外的发生,对杨采采而言,更像是人生的一道坎儿。在迈过这道坎儿的时候,总需要有人扶她一把。
“黄老师,我们如果去,可以提前告诉她,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欢迎,我们就去。如果她有什么顾虑,我们就再另作打算,您看怎么样?”向好问。
黄帧皱起了眉头,将手里卷成卷的宣纸转了又转,然后点了点头:“行,也行。”
和黄帧告别之后,江朵朵问:“向老师,你刚才说的杨采采是谁?”
向好回答:“她是我的老师,是我的音乐老师……她是一个很美很有才华的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坐在教室里看她弹钢琴了。
那个时候我看着她,感觉音乐的旋律都变得不重要了,她才是最美的。我很想变成她的样子,因为她,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梦想。”
向好说罢,江朵朵沉默了。
向好看着江朵朵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于是问道:“朵朵,你在想什么呢?”
江朵朵又沉思了一阵,才回答道:“向老师,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坐在画架前画画,也很想变成你的样子。我觉得,因为你,我才开始有了梦想。”
向好听罢,不由地一怔。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和江朵朵画画,画的是梵高的《星空》,是蹲在地上用牛皮纸画的。
至于后来又画了什么,她已经忘了。而江朵朵所说的第一次见她坐在画架前画画,她更是印象模糊……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自己想方设法想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的,对方未必会记得。
自己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却可以变成对方心里最清晰最鲜活的记忆,甚至对她产生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