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现在也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许念安还是有些担心。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没错的。
每周一次的化学小测，化学老师通常不会讲，一般会挑一节晚自习让前几名的尖子生轮流讲。
这周轮到徐霖森。
化学老师用小棍儿敲了敲桌子：“行了，别吵了。拿出化学小卷，那个，徐霖森你上来讲。”
徐霖森收拾东西上台。
化学老师咳嗽了两声，端着茶水杯到门口吹风。
徐霖森站在讲台上，这几天他身体也有点不舒服，别过脸咳嗽了两声：“拿出卷子，有哪个题不会的。”
开始都还正常，大家都只是喊一些不会的题目。徐霖森把题号写到黑板上。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个：“第三题！”
许念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是个简单的仪器使用方法分辨，她都会写。
徐霖森没有把题号写到黑板上，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问：“还有么？”
男生还在问：“徐霖森，第三题怎么不写上啊？”
徐霖森看了他一眼，说：“下课找我我给你讲。”
“呵，那不用了。”
徐霖森再问了一遍：“没有不会的了吧？”
“第一题，第一题不会。”后面坐在角落的宋嘉禾连卷子都没拿出来就开始喊。
杨若霜忍不住了：“你不会自己看课本？”
“不会！”宋嘉禾拉长声音说，一副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徐霖森没管下面的骚动，拿起一根粉笔：“现在开始讲第五题……”
“没听见啊？老子第一题不会！”男生打断他。
徐霖森平时经常被叫去改各种小测，但是个性又太过严苛认真，在班里面得了不少人。
宋嘉禾经常因为小测成绩不理想被老师批，许念安心里暗暗不忿，这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嘛。
徐霖森依然自顾自的讲着：“这个题目是元素分析题，首先我们应该……”
一个粉笔头投过去，砸中徐霖森的后脑勺。
徐霖森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谁扔的？”班长出来组织纪律。
下面没人承认。
又一个粉笔头投过去，砸中徐霖森的肩膀，落了一个小小的白印然后下面是一阵哄堂大笑。
徐霖森回过头来，又一个粉笔头投过来，砸中徐霖森的下巴。
许念安甚至还能听见男声：“正中。”
第37章 坦白
徐霖森站在台上，肩膀上沾染了一点粉笔灰，握着粉笔的那只手顿了顿。
他表情有些迟钝，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他的眼底有些青黑，脸色苍白。
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他的眼角微微泛红。看着周围乱哄哄的场景，许念安想此刻他站在台上一定很窘迫吧。
杨若霜握了握拳头，却又担心事情闹大了对徐霖森更加不好。
男生偷偷摸摸又要从抽屉里拿出粉笔，许念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站起身跑出教室，众人被她哗啦啦的声音吸引过去。
徐霖森的目光也在她身上，班里面静极了，透过薄薄一层墙壁能够听到女生清脆的声音：“老师。”
然后那个男生低声骂了句妈的。
化学老师看到许念安一脸疑惑：“怎么了？”
“有人扰乱课堂纪律，没法听课。”
化学老师端着水杯进去：“谁啊？谁捣乱呢？”
没人说话，杨若霜犹豫了一秒钟，她看向徐霖森他却看向许念安，然后就听到许念安开口：“是他！”
许念安长得娇小白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怎么看都是那种乖的不会惹事的。此刻她眼神坚定，指向角落里的那个男生。
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做出来了。平时班里那些大胆的出头的都没开口说话，谁能想到是这个女生冒的这个险。
大家都是来学习，那个男生又是个不大不小的混混，都不想惹事。
没人存坏心，但是大多数的人都在犹豫，希望此时有个别人站出来，而他们安静的坐在这里就好了。
旁边一个女生小声嘟囔着：“有两个高年级的哥哥罩着就是不一样啊。”
杨若霜却沉默了。
化学老师揪着那个男生的耳朵出去：“猜着就是你这个小崽子。”
男生被带了出去，徐霖森自始至终站在台上没有说一句话。
面对台下的责难也好，嬉笑也好，同情也好，甚至许念安的出手相助也好。不，看到许念安的时候他的眼睛是亮了一下的。
但除此之外，自始至终徐霖森都是一种无动于衷的姿态。
杨若霜心揪了一下，想着如果她当时和许念安一样勇敢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徐霖森站在台上，等着那个男生被带出去了，继续在台上讲着题目，他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刚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下课了，徐霖森把最后一道题目讲完，从讲台上下来。
他将粉笔放在粉笔盒里，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鼓掌声，是宋嘉禾。
他依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牛啊牛啊，大家怎么不鼓掌？”
班长呵斥了一句：“赶紧回你的座位。”
“没事没事哈，大家都看着我们干什么？”宋嘉禾就是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乱撒气来着。
许念安看向窗外，化学老师已经走了。下节课是语文自习，语文老师提前把自习任务布置过了，估计也不会来了。
男生站到徐霖森面前：“我就是想请教徐同学一个问题，是不是天生的，还是你妈妈教过你啊，怎么这么会勾引人呢？”
徐霖森咬紧后槽牙。
男生看着徐霖森一脸愤怒的表情：“怎么又想打人啊？”
“你也够了！”许念安实在看不下去了。
宋嘉禾回头看了许念安一眼，她因为生气眼睛显得很亮。
“干嘛总替他出头？你喜欢他？”宋嘉禾伸手戳了戳徐霖森的肩膀。
宋嘉禾拽住徐霖森的领子：“瞧瞧，人不说话了。”
许念安大概是被气疯了，竟然直接说：“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你管得着么？”
男生没想到许念安直接承认了，下面一阵轰动。
温珏玉着急的不行，低头给许念安比了个手势，让她坐下。
杨若霜眼睛直直看着许念安，许念安也豁出去了，她其实不算大胆，但就算她不喜欢徐霖森，平时徐霖森对她那么好她也不能不管。
徐霖森一直半垂着的眼睑忽然抬起看向她，许念安更觉得她不能怂，要不然徐霖森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男生也先是被吓了一跳，准备好的奚落说不出口，可心里的气没消，气急败坏之下揭了徐霖森的短：“喜欢他？他可是私生子——啊！徐霖森，你疯了？”
谁也没想到一直没出声的徐霖森忽然还手，他把男生拽着他衣领的手拉下来，反手拧了过去。
男生痛得嗷嗷叫。
“放手啊！”男生疼得快要跪在地上。
徐霖森并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用力，男生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让自己那么难堪，他抬头看着徐霖森。
徐霖森的表情仍然是那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眼神幽幽的，却也半点表情都没有。男生忽然被吓了一跳，砰的跪在了地上。
徐霖森这才松手，男生疼得在地上抽搐。徐霖森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动，嘴角微微上扬，没有温度和感情扬起嘴角。
“挡道了同学。”徐霖森说，然后从他身上过去。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许久了，班里的目光却都集中在徐霖森和那个男生身上。
震惊，错愕，还有一点点恐惧。
班长先咳嗽了两声：“行了，都赶快学习吧。”
徐霖森坐到座位上，许念安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徐霖森眼睛弯了起来，这才是一个笑。
那个男生在地上躺了两三分钟，也没有人理他。半天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也许是心有余悸，没敢冲徐霖森多说什么话，灰溜溜的回到座位上。
徐霖森放学后收拾东西回家，杨若霜在他身后跟了一段路。
两个人出了校门，沿着停满电动车的人行道走走停停，旁边都是嘈杂的嬉闹声，等再往前走一段，人流逐渐减少。
杨若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逐渐下定了决心。
最后徐霖森在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他淡淡的说：“别跟着我了。
杨若霜鼓起勇气对他说：“徐霖森，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
徐霖森停下脚步。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原谅我了。”
徐霖森静静看着她。
她说：“我只能说对不起。当初我的确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到最后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给你带来这么严重的伤害。我总以为我能够补偿你，能做些什么来补偿我当初的错误。”
杨若霜顿了顿，接着说：“但我也许并不能了，我穷追不舍也许和突然出现的李鸣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我以前挺瞧不起许念安的。”杨若霜接着说：“她脑子不聪明，学习不好，没什么出众的优点，长得也很普通。但是今天我还挺佩服她的，真的，我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像她一样。真诚，勇敢，善良。”
杨若霜擦了擦她的眼泪，有些抽噎：“当初我就不够勇敢，现在就在今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是害怕，我，真的就是个胆小鬼。对不起！”
杨若霜眼泪止也止不住，如果说真要为这串眼泪找个理由的话，那应该就是放弃。
胆小鬼最会的就是找个体面的理由让自己都全身而退，但她真的希望徐霖森好。
徐霖森看着杨若霜，如果说两年前，他一定是厌恶甚至憎恨杨若霜的。
厌恶她的不守秘密，厌恶她的沉默，厌恶她的逃避，厌恶她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甚至厌恶她的愧疚和补偿。
她把她所有的情绪展露给他看，翻来覆去反复挣扎，希望得到一个回应，可他能够回应什么呢？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但是现在呢，徐霖森有些迷茫了。或许早就不讨厌了吧，看着杨若霜的眼泪，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原谅你了。”徐霖森说完，杨若霜抬起眼，一脸期许。
但是徐霖森接着说：“但是，做朋友就不必了。”
第38章 浪潮
杨若霜擦了擦眼泪，点头。
徐霖森抬脚走了，接他的司机等的有点不耐烦了，拿过他的书包：“少爷怎么来的这么晚。”
“有点事情。”徐霖森坐上车子，疲懒的依在后车座上。他已经告诉过他很多遍不必叫他少爷，但是也许从前在那个家呆习惯了，司机并不能改过来。
徐霖森讨厌那个男人家里带给他和他母亲的一切痕迹。他没见过那个男人的儿子，或许和他长得有点像，性格比他活泼一点，他听那个男人说过他很乖。
总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男人的儿子应该也不知道他吧，他应该是真的被当做一个小少爷养着的吧。
而他只是被藏在角落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意外和麻烦。
“怎么和平常的路走的不一样？”徐霖森问。
司机说：“老爷给您和小夫人换了一座大一点的房子。”
“今天我爸来么？”徐霖森说爸这个词的时候有一种羞耻感，好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对啊，老爷已经在家等少爷您了。”
徐霖森点点头。
他又靠在后座上发呆。
想起今天晚上站在讲台的时候，粉笔头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有感觉的。
他莫名又想起初中的时候，模模糊糊的，他看着下面的人面孔也开始模糊，嗓子开始发涩，手开始发抖。
心里面又模模糊糊的有针扎一样的感觉，他又一次感到连天的浪潮向他扑来，将他冲走。
他做错什么了呢？
每一次作业被扔掉，每一次听到那些嘻嘻哈哈的玩笑，每一次看到那些漠视和莫名的厌恶，每一次被刁难被指责被孤立，他都会想，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呢？
总也想不到，或许从一出生就开始错了吧。
从许念安站起来，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他才从混沌中出来。
在那些糟糕的一切刚开始发生的时候，徐霖森也尝试着还手过的，可那些人要做的就是要磨平你身上的棱角，把你的嘴巴贴上胶带。
而这一切仿佛再一次重新开始，徐霖森能做的有什么呢？
他早已经知道了那些书上写的伦理道德满口大道理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他不能要求别人正义公正，他逐渐变得麻木浑噩。可是许念安，她充满愤怒的眼睛告诉他是有人和他一起的。
她真的不一样。
徐霖森想起她莫名心情好了一些，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徐霖森带着笑意的表情。
“少爷，今天心情很好啊？”
徐霖森也没有收敛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是喜欢他怎样？”女生被气急了，不管不顾的说。
那一刻，徐霖森觉得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
他觉得凭什么呢？谁也不亏欠谁的。
也有点可笑吧，一个私生子觉得自己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
但是，她真就是不管不顾的就站在他这一边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沉沦的理由呢？
许念安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埋到被窝里。
天啊，她这是做了什么蠢事啊？
明天她还要怎么见徐霖森啊，这不就相当于当众告白了吗？
也太丢脸了吧。
现在她就想逃离地球。
第二天许念安起床的时候还在愁怎么面对徐霖森，昨天不管不顾的就说了，后知后觉才觉得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