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奈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收回望着天花板花纹的视线,扭头瞄了一眼手机,语气逐渐从有气无力到抓狂:“我起来了,妈。而且这才六点半!!!”
拜托,六点半诶!大学开门了嘛?
“六点半咋了?”
张明梅直接推门进来,看着温奈果不然还躺在床上,摸过床头柜的空调遥控器关死,二话不说上前就掀了她的被子,“小路昨天就嘱咐我,让我早点把你叫起来,去晚了人又多太阳又晒,我看你怎么哭!”
一听张明梅提起“小路”,温奈是躺不住了,慢吞吞坐起来,“我都说我起来了。”
张明梅是个十成十的急性子,看她这么拖拉就犯头疼,伸脚把床下的兔子印花拖鞋踢到女儿脚下,“抓点紧吧哈!我的大姑娘!”
说完她扭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温奈。
温奈正抓着兔子睡衣往上撩,露出半截白嫩纤细的小腰,看着自家老妈回头,温奈硬生生顿住了动作,那眼神明明就是“你怎么还不走?”
张明梅眼神含着宠爱的意味,嗤笑了一声,“小屁孩子,你身上妈哪里没见过,还和妈害羞?”
温奈颇为无奈地放下手,带着点埋怨的娇嗔——
“妈!”
*
温奈最后也没能在家里吃上这顿早饭,就被张明梅女士塞进了路炀派来的车里。
来车是辆梅德赛斯-迈巴赫GLS 600,司机是位四十岁的男人,很是殷勤地帮张女士搬运了行李。好在SUV的车型都挺宽敞,足够塞下温奈和她的小熊贴纸行李箱们。
行李放好后,张明梅就站在车外朝着司机大叔扬手,示意他们快点出发。那急匆匆的架势,知道的是她送女儿大学报道,不知道还以为是拐卖美少女进山里。
司机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引擎嗡鸣中,温奈将小脸贴到玻璃上,捏着两颗白水蛋,颇为伤感地和张女士告别,“妈,等我军训完了我就回家。”
张女士顿了顿又快走两步追到车侧,慈爱叮咛:“好,就算军训晒成碳,妈也不会不要你。”
……
车子走远,温奈才收回看向家的视线,心里难免有点怅然,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住过学校宿舍,这还是第一次要独自离家这么久。
想到以后张女士不能陪在自己身边,温奈一刹那就觉得身边空落落的,没什么安全感。
驾驶位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着女孩儿稍显失落的乖巧脸蛋,含笑安慰:“过几天就能回家了,路少在冷藏箱里准备了草莓汁,按你左手边的开关,嗯对,是那个。”
冷藏箱里银色的香槟高脚杯旁方放着一个粉底的樱花蜜桃杯,莫名违和又莫名衬托杯子的可爱少女心。冰冰凉凉的冷气儿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透明的玻璃吸管上还夹着一个塑胶的可爱桃心,这一切都正在诱惑温奈去嘬一口杯子里的草莓汁儿。
温奈一边在心里痛斥自己的不坚定,另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把吸管往唇边送。
直到清新香甜的草莓气息在口腔中炸开,温奈再也不能刻意忽略“路炀”这个名字——这个无情侵略了她十八年人生过半时光的名字。(路炀yang二声)
按寻常道理说,以她和张女士中产阶级的家庭条件,这辈子都接触不到路炀这种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但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离奇的意外。
八岁那年,温奈放学后在离家两个路口的大道上,碰见了出车祸的路炀一家人。周遭群众在冷眼旁观,八岁的小路炀趴在爸妈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同样小的温奈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无限勇气,在滋滋漏油的汽车前拉住了路炀的手,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把他带离了那辆车前。
汽车没有爆炸,可是消防赶来后,也没能救回路炀爸妈的性命,最终还是张女士骂骂咧咧地,在警察局里领回了手足无措的女儿,和另一个哭成花脸猫的男小子。
那天从小没挨过打的温奈,屁股上多了张女士好几个巴掌印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温奈都没见过路炀。
就在这件事即将被她遗忘时,路炀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洗干净了那天的灰头土脸,眼里没了小孩的稚气烂漫。
他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登门致谢,张女士紧张地连杯茶水都忘了准备,却果决拒绝了十分高额的谢金。
也是因为这件事,张女士的形象在温奈的心里,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再往后,很顺理成章的,路炀和她们家的交际越来越深,一直到十八岁高三之前,路炀都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外人看起来她多了个事事亲为的好哥哥,而在她看来,她享受了路炀对她的好,却失去了年少时肆意妄为的自由,心里那点小小的不安分和叛逆,全都被扼杀在了萌芽中。
在家里有张女士,在家外有路炀。
真是可怕啊。
无所作为的十八岁,毫无青春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