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袅也不无感慨道:“学生们一批又一批,我们从正青春步入而立,时间过得可真快。”说完又问道,“江医生毕业之后回来过?”
“回来过。”江宋道。
几乎是隔一段时间,就要回来一趟,没什么理由。把车停在东门道路尽头的停车场,然后沿着种满梧桐树的单行道步行几百米,去早餐店吃顿早餐,坐在他和郑千橙从前坐过的位置。
严格来说,高三下学期的江宋,时间很是紧迫。因为江母的病重,迫使他不得不休学一月,在医院陪床。
那会儿他才知道原来父母已经离婚两年。
他的心情无比沉闷,沉闷到在医院忙前忙后,除了必要交流,几乎一言不发。还有便是,那会儿距离高考已经时日不多,江母无比悔恨耽误他学习时间,但是没办法,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照顾她。
江母出院那天,她一个远方表嫂前来照料。江宋终于可以腾身,将精力集中在学习上。
他老是在早晨买饭时遇到郑千橙,他觉得时间紧迫,郑千橙便会笑着问他:“要不要坐下吃,三分钟,我给你说下之前老师讲得重点。”
她会缩短吃饭时间,边吃边说,但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
有时他拒绝,她就跟在他身边一起进教室,边走边说。
他知道郑千橙意已经把他的作息时间摸透了。
不过等哪天她晚了,他也会等她。看见她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还以为晚了,他早走了。
他没告诉她,是他在等她。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尤为复杂,结婚生子后也能形同陌路,而江宋清晰的意识到郑千橙的不同,是在潜移默化中。
发消息、打电话、吃饭、做作业、谈恋爱。
一切顺理成章。
分手也是。
只有重逢,是他精心设计的,迫不及待的。
郑千橙下了车,将东西都留在车上。她站在梧桐树叶遮满天的道路旁,等程二袅下车。
周末,学校门口人不算多,但也不少。高考刚过,墙上、门上还挂着一些为高考学子加油的横幅标语,斗志满满。
程二袅关上车门,笑道:“真是好久没回来了,不知道味道还跟以前一样么?”
江宋道:“差不多,没怎么变。”
程二袅看了一眼正朝郑千橙那边走去的江宋。他总给她一种淡泊名利、不谙世事的感觉,职业加持,让她又不得不对江医生持有一层滤镜。
高中时,江宋是郑橙子的男神,也是全校一众女生的男神。
记忆里的他似乎是没什么变化的,反而是郑千橙的变化比较大。
单从外貌来看。
程二袅问他:“江医生,你以前是不是老跟橙子来这里吃饭?”
郑千橙昵她一眼:“是凑巧的,不是商量好的。”她顿了顿,手指传来属于江宋的温度,他又来牵她了,这条路是一条长长的下坡,估计是怕她危险。
她继续道:“都是一样的上课时间,遇见很正常。”她指了指程二袅,道,“别给我搞回忆往事那一招啊,受不了。”
程二袅无语道:“我这还没开口呢。”又骂她,“死女人,刚才还被我感动得稀里哗啦,这会儿直接让我闭嘴了。”
江宋的眼睫动了动。从他的角度,郑千橙的头发浓密而长,碎光穿过梧桐叶缝隙,落在她额角,蒙了一层浅薄金光。他紧了紧手下的力,他知道她能感受到,也知道她不会在意。
他低声道:“是我在等她。”
郑千橙顿了一下,只一下,瘪了瘪嘴。
程二袅笑:“我就知道,早都看出来你们两个有猫腻,每天在班里卿卿我我,高考结束就在一起了。郑橙子总感觉你不爱她——”她看向江宋,“江医生,有些话不能吝啬说啊,你不说谁知道?”
郑千橙道:“他说了我也不信。”
程二袅啧啧道:“后遗症。”
江宋的手还抓着她的,垂眸看了她一眼,侧过头,慢条斯理道:“我以为她能知道。”
郑千橙穿平底鞋,身高一米六八,其实并不矮。江宋高她十六公分,说话声音总是低沉暗哑的,力度却像是砸落在心脏中间的石头。
“嘴长在你身上,说不说是你的自由。”郑千橙面无表情道,“但你不说,还要求别人理解,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话音刚落,郑千橙松开他的手,转头招呼程二袅。
江宋迟钝地退后一步,有些懊恼自己说错了话,目前在郑千橙这里,他完全风水轮流转了。十二年前她对自己多好,当下便多避之不及。
他能站在她身旁,多半借了肚子里小朋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