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真好啊。
可是造化弄人, 他锒铛入狱,自己则成为一名影视从业者,一切都已偏离轨道。
她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哥哥端正站在那边,几年不见,那人面颊凹陷,眼窝凸出,整个人消瘦不少,露出在脖颈外的皮肤也发黄发黑,原先一头漂亮的黑发被剃成利落的平头,两人隔得不远,许诺能清晰的看见他颅顶上的根根银光,而立的年纪,他已然这样饱经沧桑,失了生气。
许皓站在空旷的房间里也认真打量一番许诺,还好,她看起来还不错,这样他就放心了,他对着她宽慰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许诺强忍眼中不适,也对着他笑,她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两人距离。与以往的不同,这次许诺终于可以伸手触碰哥哥,她一把握住他那有些粗糙的手,“哥哥。”我好想你。
许皓眼眶氤氲出薄雾,他颤抖地伸手抚住她的头,欣慰地说:“我们家小诺已经出落的这么漂亮了,真好、真好。”
许诺钻到他的怀里,用力点点头。鼻息传来他熟悉的气味,以及滚烫的温度,这场跨越八年的拥抱,即真实又虚幻。她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
许皓又何尝不是这样,这八年的牢狱之灾,早已把他磨的没脾气,自己就这一个妹妹,嘴上不想让她来这里,可心里却时时刻刻挂念着她,怕她吃不好,怕她睡不好,怕她遭遇坏人...
两人拥抱结束后,坐下简单交流了一些日常,不过一般都是许皓问,许诺答。
比如他会问:“诺诺有没有谈对象啊?”
“诺诺怎么走上了演艺道路啊?”他问了很多,许诺都一一详细回答,许皓听的很认真,生怕他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转眼时间过半,许诺看着哥哥喜笑颜开的模样,不忍打破。她知道,那个问题一但开口,必会影响那人情绪,但心里顾忌初衷,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哥哥,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吗?”
果然那人一听到这个问题,唇角的弧度变得扭曲,眼睛也失了刚才的色彩,他垂下头,选择沉默。
许诺心里一沉,继续耐心的安抚他:“哥哥,没事的,我现在有钱,我能请到世界上最好的律师来帮你翻案。”她伸出手再次抚住他搭在桌面的手,“哥哥,请你相信我。”
许皓听完心里一怔,他相信她有钱,也相信她能帮自己找到最优质的律师,可他不相信那人,不相信翻案后那人不会采取什么错失,他不想再次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他抽回自己的手,下逐客令道,“没有什么真相,你走吧。”终是不愿让她承担风险。
许皓不愿把事情真相告诉自己,许诺是不意外的,那人要是想告诉她几年前就已开口,她就不会独自一人无措到现在,她想来想去,他不愿说的原因无外乎是被人威胁了,但到底是谁威胁,暂时没有眉目。
马上就要过年,这个时间要是再问不出来,就得等年后,哎,这中间错综复杂,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她看着面前人紧锁眉头,也知道继续追问下去,只会不欢而散,便改口道:“哥哥,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完又有些不死心的补了句:“你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就告诉我好吗?”
回家时,路过上次体检的医院,想着正好取一下报告。血检结果并无意外,就是白细胞偏高,体内炎症过多,上一次之所以呕的那么厉害,是急性肠胃炎,在吃过一些抗炎和止吐药后明显改善,再无复发。
那时候做这个血检,无外乎是因为怕醉酒后怕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但现在看来确实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倒是体检结果,有些地方不太好,医生说有多囊的征兆,建议如果要小孩,要尽快。
许诺看着这结果,感觉自己这辈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运,幼年失去父母,未成年时哥哥入狱,男友背叛,高考失利,这好不容易事业有所改善,转了点好运,又来个多囊,有可能不孕。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孽,才攒下这么多的霉运。
这样想着心情不禁低落几分,垂着头失神往外走,可还未走出门诊大厅门,胳膊就被人横空挽住。
许诺狐疑的扭头看向身后,这才发现原来是沈傅白,低头看向他手里的药,心想这是报应吧,这两人,有事没事在医院偶遇。
沈傅白这边确实是生病了,上次发烧只头疼,后来由于工作也没放在心上,简单吃些退烧药,头疼退去,就以为好的差不多,谁知前两天去沈祈墨办公室,大闹一番后,回到家便头疼欲裂,也不知道是因为在那过于激动,还是由于演的过于投入,刺激到大脑神经,还是咋样。
总之这次感冒要比上次凶猛的多,身体时冷时热,终是扛不住,便决定来医院打点滴,几瓶盐水下去,这才觉得身子轻松不少。
谁知刚在门诊大厅取完药,一扭身,好巧不巧又遇见那人在这医院,孤零零一个人,魂不守舍的。
他以为她又有什么不适,这才伸手一把她拉住。见她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并无异样,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开口问:“你怎么了?”
许诺不自觉的把检查报告往身后隐藏,嘴上强壮镇定的说:“没事啊,就是取个体检结果。”
“没事吧?”沈傅白松开了她的胳膊,关心的问。
“没事啊,好的很。”许诺身子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又补充了句:“你呢?”
这一反问到让沈傅白少见的露出难为情,最近确实因为工作压力过大,三天两头跑医院,这对于一个青年男人来说确实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看来以后要勤加锻炼。他别扭地回答道:“就是个感冒,没事。”
许诺点点头,感冒而已,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便不想多言,转身欲离去。
“一起呗,我送你。”那人从身后询问道。
说实话,许诺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买车,一是因为s市车多人多,到处堵的不行,她虽考了驾照,但一直因为没买车而疏于练习,不敢上路。二是因为感觉没必要,周怡有车,她平常不工作也不怎么出门,基本用不上。
但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是时候该买辆轿车了,这样以后他再说‘我送你吧’,她就可以直接甩一句:“不用,我有开车来。”
她脑子里的小九九,沈傅白当然不知道,只以为那人不回答,是因为不想和自己过多接触,还在排斥自己,于是又补充道:“正好聊一点其他的事情。”
许诺收回思绪,问他:“聊什么?”
“你总不想在这医院门口聊一些你的事情吧。”沈傅白见那人来了兴趣,便在说完直接转身向车库方向走去。
许诺想想也是,自己如今还是一个大明星呢,被发现与人医院门口.交头接耳、侃侃而谈,似乎有点掉身价、没面子。再说万一被哪个八卦记者拍到,上了娱乐头条,谁知又会出现什么奇怪新闻。
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聊一聊就聊一聊,正好她也有事要问。
医院的地下车库,大而绕,两人左拐右拐,才终于拐到停车点。沈傅白在她把安全带系好后,立马发车。
他这次的车开的少见的平稳、缓慢,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许诺看着他优越的下颌线,心里估摸着。
车内放着音乐,是雨肿的Windy Hill,曲子缓慢、动听,仿若一阵风吹来,为这静寂的氛围添了一抹温暖。
沈傅白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但始终没有张口的意思。
许诺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把自己叫上车,又一句话不吭地开了半路,她实在憋不住,率先打破沉默问:“你想聊什么?”
沈傅白轻咳一声,不是他不想开口,是他知道,只要一开口,那人必不耐烦,索性就等着她先开口问自己,这样也能为两人多争取一些岁月静好的片段。
但她既然已经开口,就不容他继续沉默下去,他扭头瞥向她,在心里斟酌很久措辞,最后才问:“你哥哥的事情查的咋样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许诺心情果然跌入谷底,她错开视线,看向前面绵长的柏油路,长长吁一声,无奈说:“不怎么样,问题一个接一个。”
沈傅白见她心情低落,轻哦一声,他大概能猜出个所以然,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都有什么问题呢?”
许诺有些狐疑,他这会锲而不舍地追问她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打算,毕竟真要是重新调查,这人也逃脱不掉。她扭过头,继续盯向他的下颌线,半真半假的说:“背后势力强大,一时动不了。”
她的语气坚定、低沉,沈傅白听完倒真以为她已经发现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有些意外地问:“怎么就动不了?”
他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心想帮助自己?许诺一时也不好辨分,便继续半真半假道:“那人估计以前威胁过我哥哥,他现在什么都不肯说。”
这话沈傅白是信的,毕竟沈祈墨这人就是这样,他向来喜欢做一些威逼利诱的事。于是便说:“那下次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吧。”
许诺立马条件反射的问:“去哪?”
“去你哥哥那。”这次沈傅白再无迟疑,答的干脆利落。
他要去监狱探视哥哥,为什么?许诺一脸不相信,这人竟然还敢去。一时来了脾气道:“你凭什么去看他?”
这人脾气真是说来就来,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这样,沈傅白思索着怎样说她的情绪反应才能不那么激动,几秒后才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之所以不愿告诉你,还不是因为这些年你一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扭头对上她的明眸,继续说:“试问一下,如果对方真那么强大,强大到s市只手遮天,你哥哥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单枪匹马的为他战斗。万一出什么意外,你让他还怎么活?所以还不如索性独自守着秘密在监狱孤独终老,只要你安全就行。”
许诺的脑子瞬间茅塞顿开,是啊,那人就算在强大,如果没有筹码,怎么能威胁到哥哥,而能威胁到他的只有自己。
在想想沈祈墨给自己的那些照片,忽然之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一个念头控制不住的冒出来,一直背后跟踪她的那拨人,不会真是他派来的吧。
如果真是那样,可见那人居心叵测,从八年前就开始,想想都可怕。
沈傅白见那人终于想通,便不再多说什么。此刻因为感冒,他觉得浑身燥热,嘴巴也干裂不行,伸手欲拿起车坐旁的矿泉水,却一不小心碰到副驾驶上许诺的手。
两人皆是一愣。他本意只是想去拿矿泉水,并无其他,而许诺则是因为他手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他的滚烫,他似乎烧的不轻,视线向上,他俊俏的脸庞出现一道不健康的红,额头上布满芝麻般大小细密汗珠,眉头微拧,似乎在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许诺本想问问他要不要紧,那人却先一步说:“你帮我把旁边的矿泉水打开吧,我这开车有些不放便。”
许诺垂眼,罕见听话起来,拧开瓶盖,递给他。
沈傅白接过水后,立马大口喝起来,咕噜一阵半瓶下肚,却觉得口里的干燥丝毫不减,欲在喝两口,后来想想还是忍住,想来是渴太久,机体一时调节不过来,便把水瓶递向许诺。
许诺这次接水杯的时候,故意的碰了一下他的手,果然烫的不行。
这人,真是疯了。
有病就去看病啊,在这里强撑什么。
她郁闷地拧起瓶盖,却好一阵旋转,才对上。
扭瓶盖的那段时间,心里一直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后来,终于决定狠下心来,啥都不问,他对以后有啥打算与自己何干。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别人又有什么权利去说这个事,便撇过头沉默不语。
好在很快到达许诺小区,他把车停好,许诺直接甩门,扬长而去,留给他一个酷酷背影。
许诺一路狂奔,直达家门口,刚打算合上门,却感受到手上一股阻力,接着门口便传出熟悉的声音:“你走那么快干吗?”沈傅白的声音透出一丝无奈。
他怎么也跟过来了?
许诺冷眼看向他:“你来做什么?”
沈傅白擦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要是换平常这点速度根本算不上什么,哪至于让自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急喘几口气,“你东西掉车里了。”说完便把许诺的体检报告递给她。
她这才记起,刚才走的急,东西忘拿了。她看着他还有些发白的脸,伸手去接,心里却是一阵紧张,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看到体检内容。
那人把东西给她后,并未转身打算离去。她搞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正想甩门下逐客令,之后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因为她听到他小声的问了句:“我能进去讨杯水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