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谢你。金太太。“
方榕听到她故意咬字咬得很重的「金太太」，身经百战的她顿时脸红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琳蕊已经走远了，隐没在一片暗色之中。
她放心不下，于是就回到宴客厅，跟金世海说自己头疼要早点回去。
金世海同意了，打电话给司机送她回去。
方榕临走前看到还在舞台上活跃的恬歆，她与新郎正玩得欢。
琳蕊走出老远，还没有见到一部出租车。她这才明白方榕说的话没错。这里很难叫到车。可刚才为了一时之气，她才那样说。
她打电话给步抒，想让他来接自己。可是电话响了好几遍，他都没有接。她只好顺着路往前走。
没过多久，一部豪车追赶上了她。
方榕坐在车内朝她招手：“琳蕊，快上车。”
她轻飘飘地睃了睃，继续往前走。对于这个女人，她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她看不出方榕要认回女儿的诚意。
方榕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金太太的头衔。比起自己的女儿，过着养尊处优，纸醉金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方榕从来没有改变过。
“琳蕊！琳蕊！”车子慢腾腾的跟着她的步伐开着。方榕扒在车窗上冲着她喊。
在空旷，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她踩着高跟鞋，脚很酸也很痛。
“你不要任性好不好？这里没有车，不管你走多远也遇不到出租车。”
她拿起手机晃了晃：“我可以叫打车软件啊。你走吧，不用管我。”
“即便叫了，也很难叫到车。这里没什么车愿意过来的。”
“我可以加钱啊。”她赌气地说道，死活都不愿上方榕的车。
“琳蕊，你能不能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你可以跟我过不去，但请你爱护自己一下好吗？”
方榕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风把她长长的，染成深褐色的卷发吹起来。
在黑夜的衬托之下，方榕的脸白得惊人。在灯光无情的照耀之下，暴露出她真实的年龄。
“就当是我求你了好吗？你上车吧。我把你送回家就好了。”
她执意不肯上车，方榕就坚持不肯放弃。最后她妥协了，不愿意让方榕在这马路上喊来喊去。
她坐在方榕的身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如果方榕只是一个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女人，也许她还能欣赏她。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多年前为了躲避责任，将她们染病的俩姐妹遗弃在医院里。就冲这一点来讲，她从心里上就接受不了。
“你是不是很冷。我车上还有件外套，给你穿好不好？面对方榕的殷勤与关怀，她不愿意接受。
她将头转向窗外。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刮得簌簌作响。她的内心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母爱的灌溉。
她心想既然方榕不愿意让金世海知道自己在外面还有两个私生女。为什么还要来认回她呢。
“琳蕊，有你姐姐的消息吗？”
她沉默……
就听到方榕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经常做梦，梦见你们俩姐妹。不过梦中的你们是小时候的模样。我还记得你跟你姐姐，那里的老师特意给你们穿一样的衣服。
她们对你很好。每次我偷偷地跑去看你们，心里很过意不去。但同时又无能为力……”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跟姐姐也长大成人了，你以为就凭你那几句话，我就会回心转意，就会对你产生感情吗？你从来没有养育过我们，我那句妈真是喊不出口！”
她越听越烦，不理解方榕的苦衷。方榕也不理解她们俩姐妹曾经的困境。
时光是无情的，她们之间没有经过母爱的浸润，何来对方榕产生感情呢。
第195章 老历史
她这么一说，方榕老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但是方榕这么多年也并不是一帆风顺过来的。起码她在遇到金世海之前，那日子过得相当地艰辛。她与琳蕊的父亲说起来那是另外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
“你恨我是对的。你怪我生了你却不养你们。现在你都这么大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弥补过去的错误。但你恨我可以，起码要听我说说为什么我会遗弃你们。”
“我不想听，你说来说去，错不在于你身上。”
“难道你不想听我说你亲生父亲的故事吗？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甚至连你们第一面他都没有见过。
这么多年以来，我只有在梦中回忆他。但是他的面目已经变得很模糊了。我的手机里还保留着他一张老照片。你要不要看一下？”
方榕等了片刻，见她沉默着，于是就把手机相册翻出来给她看。她特意调亮了车内后排座位上的灯。
琳蕊本赌气不想去理，她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那么瞟了一眼。当她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父亲的照片时，眼眶顿时湿润了。
那是一张年轻的，洋溢着青春，充满着朝气的脸。眼睛不大，但熠熠生辉，嘴唇不大不厚，尤其是一个鼻子高大挺拔。
“我跟你爸念书的时候就偷偷在一起了。高中一毕业，我们两人去打工。家里人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
直到一年之后，你外公把我叫回家，我把他也带上了。结果你外公是给我安排隔壁村里最有钱的村长儿子相亲。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你外公一见到他，心里就猜到了几分。
他问了你爸的条件，知道他一穷二白，什么家底也没有，而且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
一怒之下就把你爸给赶走了。我当然不依。可是你外公把我关在房间里，还锁上门。他存心想隔离我跟你爸，一定要逼得我相亲。”
方榕想起前尘往事，不禁抹了抹眼眶。
“你爸在村口的旅舍里对付着住了几晚。他见不到我，自然不肯走。可我的手机被你外公收走了。
到了第三天，我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却走进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妇女与一个男孩子。
当时我的心里立马咯噔一下。果然你外公把村长的儿子还是村长的老婆叫到家里来了。
我一见到那个男孩子就讨厌，人长得倒是挺白净的，五官很难看，小山眼，大歪嘴。
我对他没感觉。可他对我却是一见钟情。你外公立刻把他们俩母子叫到外面商量订婚的事。
我隔着门偷听着，心里一想那就糟了。我怎么能嫁给村长的儿子呢。你爸还等着我呢。可是那俩母子一走，你外公立刻又把我锁上了。”
方榕说着，低下头看着琳蕊爸的照片，老大的一滴眼泪叭嗒一下就掉在手机屏幕上。但她没有要收口的意思，继续往下说。
“那天晚上我记得很牢，你爸半夜悄悄地潜到我们家的院子里，躲到我的窗子前。
那里已经被你外公用木条钉死了。他跟我说话也要很小声，幸好我听得见。
我们两人谁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你外公给吸引来。然后你爸从院子里找到你外公干活的工具铁钳，把钉子一根一根的拔掉。
那时我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跟你爸私奔，再也不回这个家来了。
我趁他忙碌之时，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一点钱在自己身上，就从那个窗口爬出去。
我们两人紧张地手心冒汗，一直跑，马不停蹄，一个晚上走了十多公里的路，走到了镇上。
等天一亮，我们就搭最早班的小巴去城市的火车站坐车。那时我们两人的心一直都是拧紧的，谁也不敢松懈。我们一起坐火车来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方榕说得起劲，她往她的脸上一瞅。发现方榕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们在那座城市生活了五年，从结婚到怀孕。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虽然我们生活很清贫，我怀了孩子，也就等于只靠他一人打工。
而且我怀的还是双胞胎。我们还特意给你们取了好听的名字。
谁知道后来都没有用上。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从工地上传来消息，说是你爸突然间就昏倒在地。
把他送进医院检查，原来是得了脑梗。抢救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把你爸给救回来。
幸福本来在我身边唾手可得，原来这只是我的幻觉。你爸说没就没了。
我记得那天早上我把他送到门口，你爸还高兴地跟我说发了工资就要带我去买宝宝的用品，买我看中已久的那台婴儿车。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他走了，我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一般，没有灵魂，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你爸在工地上班，没有跟那里签订合同，结果只拿来三个月的工资而已。
我每天以泪洗面，根本就不敢迈出家门。家里处处都有你爸的影子。
他的东西还放着。你让我怎么相信他就那样走了呢。一句话也没有交待。
他给你们俩姐妹买的小裙子小鞋子还放在柜子上。我一看到他买的那些东西，泪水就会不知不觉地掉下来了……”
说到这里，方榕哽咽了。
“你爸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们明明很相爱的，即使得不到父母的成全那又怎么样。
我一个人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我硬着头皮给你外婆打了电话。
你外婆在电话里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可听闻我有了身孕，她答应让我回家。
至于你外公那边她自会去劝他。过了五年，我终于踏上返家的路。
我挺着肚子，当走在那熟悉的村口时，想到你爸，不由地又滴下泪来。
可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能怎么做呢。我只能厚着脸皮回娘家。
你外公见到我的样子，又是气又是骂。当听闻你爸已经去世的时候，你外公就直截了当地让你外婆带我去医院，直接打掉你们。
我当然不肯。可是你外公根本就是个霸王，我知道他也是心疼我。
但不管他怎么说，我总是不答应。后来我生下你们，就离开了那里。很少再回到那里去。这些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听着方榕的诉说，琳蕊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第196章 新婚之夜
方榕越说越伤心，索性就哭出声来。这么多年一直憋闷在心底，无处诉说，所交往的人大多只是吃喝玩乐的阔太太之流。真心想找个倾诉的对象，根本就无从找起。
她听着方榕的哭声，那一声又一声，夹杂着委屈不满，对过去所遭受过的种种磨难的抗议。
她迟疑了一下，从手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方榕。
方榕泪眼模糊地接过之后，用那双含泪通红的大眼睛凝视着她，尔后纤纤玉手握着纸巾擦拭着自己的眼眶附近，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沾到精心涂抹的黑眼线与眼影。
“我真是没办法啊。琳蕊，我不敢说让你原谅我……”
“好了，你别说了。我家该到了。”
她的口吻虽然还是略显冷淡，但是态度没有像之前那样僵硬了。
到了门口，她走上台阶，方榕在背后叫她。
她回过头来看着方榕在夜色中的车窗内探出脑袋，那长长的卷发在空中飞舞着飘扬着。
“琳蕊，早点休息了，晚安。”
她的嘴唇动了动。看着这个精致的女人，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想叫方榕妈妈。她只叫过自己的养母妈妈，从来没有叫过别人。妈妈这两个字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不知道如何叫出来。
最后她只得说：“你也是。晚安。”
方榕通红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带着泪影的光彩与夺目。除去年纪，她还是一个光彩照人的美人。
她转身走入电梯，电梯的门缓缓的闭合，将她跟方榕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刚刚才到家，申步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琳蕊，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你的电话是怎么了？刚才打你电话一直都没有接。”
“哦，我刚刚约了客人在谈项目计划，没有听到。现在谈完了，就立刻打电话给你了。”
“我已经到家了。”
“你自己回来的？”
“我在婚礼上遇到了方榕，就是金太太，她执意要送我回来。我推却不过，只好坐着她的车来了。”
“那好，我现在来你家。”
“这么晚了，还是算了吧。”
“我都两天没有见到你了，你就让我来吧。哪怕让我看你一眼，我都安心。”
“好吧，你想来就来吧。”
搁下电话，她心里因为步抒的话而变得甜丝丝的了。
新婚之夜，钱远略喝得醉薰薰地回到了卧室。他醉眼迷濛看到子乔正坐在梳妆台前，她已经换下了礼服，穿得比较家常，头发也挽了起来，看起来仿佛成熟了好几岁。
他站在她身后，端详着镜中的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仿佛见到了琳蕊。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子乔却推开了他的手。
“怎么？不喜欢让我碰你？”
他再一看镜中的她，琳蕊的模样已经消退，变成了子乔。
“你刚才在台上跟金世海的女儿玩得正欢是不是？你是不是对她很有好感？”
子乔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
那个金恬歆一直在台上与钱远略嬉戏，两人不仅做游戏，还唱情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人是一对呢。
钱远略与金恬歆做游戏的时候，她一直站在一边，可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这是吃哪门子醋。这不是你父亲叫来的客人吗？我只是尽宾主之谊，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个金恬歆是个小歌星，仗着自己不过会唱几首歌罢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在台上跑来跑去，像话吗？”
她一想起来就生气。金恬歆因为在台上唱了一首歌，受到宾客们的吹捧，而且还是个人来疯。
人在台下越是哄抬她，她越是来劲，一点也不顾忌今天是什么日子。
“别说了，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我困了。”他摆了摆手，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