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妍想完,又恍然:其实是过于严苛了点儿,而且,没那个不允许人成长变化的道理。
现在的卓灼,没有少年时期那样的孤傲冷漠,但本质上的高傲自我没变,处事却柔和很多。
这使得他总能有一种从容的脱俗,又不落于普通乏味,还多了一点坦荡的直白。
譬如,玩乐队时收敛无声的肆意。
她想明白,索性笑说,“挺好看。”
臣妍从不吝啬赞美,眉眼微动,“而且很适合舞台。”
卓灼顿了顿,直起身没说话。
有那么两秒安静注视她的眼睛,引来臣妍的“怎么了”,方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以为你会说不适合我。”他道。
这些年下来,卓灼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所有接触过的人都说他简直就是标准的苦行僧。但也不准确,卓灼并非那么毫无所求,只是每一件他想要的东西,他都能克制自己,估量环境和周遭人的反应,通过理性给出可行性和方法。
有一个说法是,人的一生从降临的那一刻就在学习禁欲。
禁掉多余的欲求,压制过度的需求,如果失控,就意味着一生都会在起伏的情绪中度过。要想避免下场凄惨,最好找到释放的时机耗尽。
卓灼曾经是禁欲者中的杰出代表。
高考后,远离了卓波,新鲜事物层出不穷。过去的十几年,他在漫长的沉默和孤独中度过。父母强逼着他学习的各种业余技能通通用上,进入大学后的时间,就变成了漫长的释放。奈何实在是太会装样,研究生时期,导师有时候劝其他同学养成锻炼的习惯,都要拿他举例。
“你们啊,就是太宅了,所以稍微忙起来就喊累。看看,人小卓就不是书呆子,”导师本人也有晨跑的习惯,头头是道,“所以时时刻刻精力充沛,搞起研究写起论文自然就厉害。”
师兄就在台下,压低声线,同老师话中的‘小卓’吐槽,“……每个老板让员工加班却不给加班费都这么说,就当提前体验了。”
耳洞是大一的时候打的。
不痛,也是新奇的体验。
暑假和周泽航他们吃完那顿饭,卓灼趁着国庆,戴着耳钉,一个人跑去西北旅行。
行迹从青海到甘肃,看遍了各种湖泊,体验了露营,又去沙漠行走。
后来走的地方太多,失去了新鲜感,寒假干脆开始尝试一些极限运动。
蹦极、跳伞……期间碰上许多不为挑战,只为宣泄的人。
蹦极的时候,碰上一个生意失败的大叔。
自己的家装公司破产,妻离子散,狐朋狗友一个不剩,剃去光头来到山峰。反反复复地不敢尝试,最后高喊一声‘去他妈的’跳下去,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就当死过一次了。”
大叔甚至坦诚地说,如果不是卓灼车上搭话,自己的公文包里其实带了足量的安眠药。
这是把昨天、烦恼、困扰都烧了个干干净净,所以才会如此坦荡。
卓灼早看出大叔颓丧得不正常,才会提出主动同行,只不过,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
轮到他了,他又果断又无声,像所有人中的异类,连个尖叫都没有,一跃而下。
之后坐在船上,整个人更是安静到让工作人员反复确认是否无事。
此时此刻,臣妍眨眨眼,有点意外,“我在你心中原来是这样的性格?”
话音落下,卓灼才意识到,那杯酒看似没让人醉,但依旧残留了余韵。
不然说不出这番话。
他笑着,也不辩解,很直白地道歉:“是我狭隘了。”
酒精显然还有一点令人回忆往昔的作用。
那趟旅程结束,分别前,大叔最后同他交谈时,曾经很直白地羡慕他,“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帅,人还热心,有什么是他妈得不到的?以后如果来广州,可以联系我。如果大叔我东山再起,肯定少不了请你吃饭!”
卓灼的头发纷乱,心却不是。
旅程中,头发长到可以系成小马尾的长度。他扎起来,正好不挡眼睛。
他没要大叔的联系方式和名片。
“当然有。”
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就是,能把秘密和陌生人分享,却不能告诉身边人。
不要再有联系的可能,是理性主义者最后的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