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今宵在课桌上趴下,盯着外面天井之上正方形的天空。
镜头往上对着她的脸俯拍。
日光之下程今宵的脸白得和其他人不是一个色调,她慢吞吞地嚼着口香糖,脸上看似没有什么表情,但又隐隐有一些哀伤和追思。
而程今宵在这怼脸拍的半分钟里,忽然想到了一些往日之事。
那是属于程今宵的往日,而非肖静慈。
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四面都是楼的逼仄天井里长大。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竟然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生活了14年之久。她每天抬头看着天空,她幻想过自己有翅膀飞出去,她甚至梦到过折的纸飞机变成了真的飞机带她逃离那个阴冷的环境,那个时候为了温饱而发愁的程今宵绝没有想到过,她会成为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很快,这一道眼中的追思被掠过,重新回到程今宵脸上的,是冷情与阴鸷。
她深呼吸一下,把眼睛闭上了。
“咔!”导演喊了一声,重新看了一遍监视器,满意道,“OK,一条过!”
程今宵觉得此时日上三竿有些闷热,就把头发撩起来散了散汗。
旁边演陈嘉豪的小男孩立刻识相地拿起一本册子给她扇风。
程今宵受宠若惊,笑笑说:“谢谢你啊。”
男孩红了脸。
“你多大?”
“20。”
她哦了一声,“20了啊。”却没有后话。
男生听她这个语气:“20很大吗?”
“不,当然不大。”
只是她脑子里蹦出来第一个想法是:裴望屿居然比他还小一岁。
场景转到学校楼顶天台,仍然是程今宵的独角戏,导演们纷纷打趣:“男一号今天不在,场子全要靠今宵撑了。”
程今宵礼貌地笑了笑,又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他去哪了?”
“谁?”导演反应过来,“你说小屿啊?他请假了。”
得到的回答只有这四个字,程今宵知道他应该不会知道更多了,就也没有再问。
天台上的戏是程今宵要抽烟,工作人员把烟给蒋柔,蒋柔点好递给程今宵。
程今宵趴在阳台的护栏上,娴熟地吞云吐雾,肖静慈是一个冷酷的人,因此不需要她做太多的表情,她只需要抽烟、看着下面、若有所思。
这场戏衔接的内容应当是,肖静慈躲在天台抽烟时,看到了她的新同桌陈嘉豪在楼下被人堵着,陈嘉豪一副求饶的架势在瑟瑟发抖。
堵他的人就是这个县城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逢霖。
她并不知道陈嘉豪和逢霖有什么过节,但看逢霖的架势,可能会把他打一顿。
而此刻程今宵往下看,什么都没有。
逢霖堵陈嘉豪的场过后会补拍。
此时此刻,这条小巷安静得只有两只猫在昏睡。
她需要对着这两只安逸的猫演出所有的情绪。
从疑惑到惊讶,再到看清楚逢霖之后那一瞬间的恍惚,随后手指颤了颤,烟灰掉在裙子上。
“嘶。”程今宵迅速掸落身上的灰烬。
她在二楼,声音同时传到楼下。
程今宵立刻蹲下,她演出了肖静慈此刻微弱的恐惧,和附在恐惧之上更加重要的一种情绪——她见到了逢霖,既害怕又惊喜。这是一种吸血鬼见到血一般的变态快感。
程今宵笑了起来,她在喘息,还要努力地平复胸口的起伏。
烟被丢在地上,她一脚踩上去,然后拔足往楼下狂奔。
“咔!”
跑出画外的程今宵收回戏内的情绪,她折返回去,将丢在地上熄火的烟蒂捡起,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程今宵想起在裴望屿拍杀青戏的那条船上,她闻着气味突然烟瘾就犯了,就把裴望屿手里那半根烟夺过去抽了。
如果是放在现在,程今宵断然不敢这样做,这件事情想想就危险,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哪根筋抽了,就敢那样去招惹他。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