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风信子——超甜红豆病
时间:2022-01-24 17:14:17

  一场中考终究还是把人分向了城市的各个方向。
  乔遇背着书包和她们在补习班门口分别的时候还有些失落,和宋佳颖作伴了三年,一想到开学没办法在一起了,还是挺难受的,一路低着头走到了车站。
  五点多的傍晚,太阳却依然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架势,乔遇撑着伞想往树荫下站,但因为补习班学生多,不大的一块阴凉地早已被站满,乔遇只好退而求其次往广告屏后头走,倒是没想到遇到了周加成,虽然不太想讲话,但见他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太阳下,还是觉得有些残忍,好心的分了一半伞给他。
  两人沉默的等了一阵,乔遇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正打算拦出租回去,远处开来了她要等的716。
  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车上空的很,空调吹干了乔遇身上那层薄薄的汗,她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周加成跟着坐到了旁边,开口讲了放学之后的第一句话:“你到哪站下呀?”
  乔遇从包里摸着湿纸巾,低头答了一句:“恒逸山水。”
  外头阳光强的刺眼,车子往前开了一段,在红灯前停下,乔遇擦完脸上的汗渍,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伸手去拉窗帘,却意外的被一道身影吸住了视线。
  男生站在马路一侧的斑马线边,头顶茂密的香樟树遮住了他低下的头,只露出一个棕栗色的后脑勺。他低头摆弄着手上的手机,白色的耳机线软软地挂在一身黑衣前,色差明显。
  右转的绿灯来的比直行快,车子发动,一个拐弯后,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很少见到有人在这样的气温里穿的如此吸热,却看起来一点不燥,反倒是自己的后背,粘粘的有些难受。
  真是奇怪。
  见她动作停顿,周加成偏头问她:“在看什么呢?”
  乔遇一时被问住,想了想说了一句敷衍:“一个蓝钻7的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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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遇到家的时候没到六点,平日这个点爸妈都还没关店回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还伴随着阵阵汤香。
  乔遇立马扔了书包往厨房跑,沈文丽正在砂锅里舀排骨汤,乔遇有些欣喜,“老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啊,今天关店这么早吗?”
  沈文丽放下汤勺叹了口气,“没和你说呢,你爷爷老毛病发了,上午你奶奶陪他去镇上看病,结果医生说什么有癌变可能,给你奶奶吓坏了,立马打电话给你爸,你爸货点到一半就开回去接人了,现在刚在一院办了住院,我正要过去送饭,你洗个脸一块过去吧。”
  乔遇在沈文丽的听从下穿了鞋出了门,直到坐上车子,也没缓过来,原来,那些报道上可怕的疾病,那些故事里令人恐慌的死亡,都是真真正正会发生在身边的。
  下车前,沈文丽叮嘱了乔遇,爷爷自己还不知道这事,让她别穿帮了。乔遇特意在病房门口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进去的。
  爷爷已经换好了病号服,正在打点滴,看着精神还算不错,这会儿见乔遇过来,爷爷还挺开心的,拉着她问了几句家长里短。
  有乔遇在这儿拖着,几个大人也放下心来,一块去医生办公室咨询病情了。
  六点多了,旁边床的病友开始吃饭,家属刚把饭盒打开,红烧肉的味道就散了开来。
  乔遇瞥见爷爷看向旁边的目光,自发的走到床尾,学着旁边的样子,抽开藏在里面的桌板。床头柜上放着妈妈刚刚送来的饭菜,乔遇打开保温盒,把菜一样一样地摆到桌上。
  爷爷用方言夸着她懂事。
  乔遇搁勺子的手一顿,下意识的抬头,恰好对上爷爷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感到幸福和欣慰的笑。
  到了这个时候,乔遇忽然就想到,这些年,为他们做的事,陪他们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乔遇低下头,背过身,蹲在地上开饭盒盖,热气猛的窜上来,发酸的眼眶里,眼泪差点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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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乔遇开始每天往医院跑。
  入院第三天,依然是做不完的身体检查。
  因为产科的B超没有独立出来,所以奚山一院的B超排队一向是很久的,一般没个个把小时根本不可能排到。
  乔遇自告奋勇担了提前去排队的任务,拿着医生开好的化验单,就到楼下超声室去取号。
  整个超声室乌央央的坐满了人,前面还有百来个号,乔遇只好掉头去大厅坐着等。
  十几米外的问询处边,放着台自助血压仪,前面坐着个棕红色头发的老太太,正眯着眼研究着上面的流程。
  看不出来,现在老太太还挺潮。
  老太太前后调整着头,努力想让自己看清前面的说明,看这情形,一猜就是出门忘记带老花镜了,想起自己的外婆也老这样,乔遇坐不住了,站起身走过去帮她,“阿婆,我帮你看看啊。”
  正宗的吴侬软语,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甜糯。
  老太太一脸的惊喜写在脸上,一个劲地夸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能够自助的机器一般都比较容易,说明也不会写的多复杂,就是上面的字小了点,乔遇一字一句地指导着老太太,很快就测完了。怕她不方便写字,乔遇还顺手帮她把数字记录在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
  舒张85,收缩132。
  老太太满意地收好了本子,拉着乔遇去旁边的长椅上坐,“小姑娘,来医院干嘛呀。”
  乔遇如实回答,老太太听完,说她懂事,忍不住感慨道:“你们这一辈啊,虽然很多都是我们这一辈一手带大的,但长大了还愿意亲近我们这些老太婆老头子的不多了。不过我啊,还算好,我女儿女婿做生意蛮忙的,外孙小时候也是跟着我大起来的,这臭小子,皮是皮了点,倒是还算孝顺,今天我来复查看病,也是他跟着来的。”说着说着,语气里不免多了几分自豪。
  因为爷爷奶奶在乡下的缘故,乔遇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待的日子并不多,去的次数也少,但每每去,奶奶总是翻箱倒柜的拿出家里所有的东西给她吃。
  那是农村老太太对儿孙辈最直接也最简单的表达情感方式。
  这会儿听着老太太的絮叨,想起爷爷在病房里的那个笑容,心下感触还挺深的,顺着老太太的话讲道:“其实小孩子也需要时间成长明白,以前我也不懂,最近自己经历了,忽然也就明白了,所以您有这么个孝顺的外孙,是好福气呀,您得好好保重身体,健健康康的才好享受天伦之乐。”
  老太太连连应着好,看小姑娘这副样子,心下更是多了几分心疼和喜欢,拉过她的手,安抚性的拍着她的手背,“都会好起来的呀小姑娘,你们呀,都是好孩子。”
  乔遇眯起眼,弯着嘴角,笑得很乖巧。
  怕乔遇说起这事伤心,老太太特意扯开了话题,开始问她多大了,在哪上学。
  两人一问一答地聊起了家常,看得出来老太太心情很好,话里偶尔还会蹦出一两个流行词汇,甚至提出要和乔遇交换□□号互加好友。
  差点没给乔遇惊出双下巴。
  看着这会儿正兴致勃勃说着自己年轻时候教书趣事的红发老人,乔遇抿嘴一笑,这老太太还挺可爱。
  刚想发表一下看法,就看见老太太抬手往前一指,语气兴奋:“诶,小姑娘,快看,那边走过来的那个就是我外孙。”
  乔遇下意识的抬眼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挂号窗口那里快步走来了一个很高的男生,黑色t恤黑色裤,黑压压的一身,衬得他愈发高大修长。
  医院明晃晃的白炽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宛如一尊行走的沉默雕像。
  晃眼处,是他的棕栗色头发。
  乔遇默然。
  这样特别的发色,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Chapter 05
 
  
  回到超声室的时候,才叫了30个号,乔遇的脑子里还不断回响着,刚刚老太太那句:“你看,那个走过来的就是我外孙。”
  一颗心因为快速奔跑跳得飞快,下意识的落荒而逃,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理由。
  平静下来之后,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边看小说边等。这一等就是快一个小时,爷爷做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下午还剩最后一个检查项目,穿刺。到底是不是癌症,就看这个检查了。
  刚回到病房的时候,姑姑一家已经来了,病房一下热闹起来,几人围坐在病床边,和往常在奶奶家一样随意自然的聊着天。
  那一刻,乔遇觉得大人们之所以能成为大人,大概是因为他们足够坚强吧。
  见她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乔家明一下明白过来,催她先回去。
  姑姑把手中削好的苹果给她,“乖,听话,吃完苹果,自己打个车回去休息会,排了一上午队够辛苦的,路上买点好吃的,回家好好睡个午觉,晚上我让哥哥下班来接你。放心,我和你姑父都在呢,没事的啊。”
  乔遇接过苹果,点了点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
  从冷气森严的住院部走出来的时候,正值正午,太阳高悬在空中,直勾勾地散着热量。猛然间的冷热交替让乔遇有些不大适应,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快速地起着鸡皮疙瘩,手脚冰凉。
  在树荫下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撑着伞踱步去门口拦出租车。
  -
  林远铮来接她的时候,正好赶上下班的高峰期,两人到的饭店的时候已经七点半多了。
  姑父和爸爸正在门口点菜,进门的第一个小包厢里,姑姑和妈妈正分别烫着烫碗筷。
  哥哥问了几句情况,话题又重新回到了病情上。
  姑姑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哽咽,“万一结果出来不好,我看,我们也不治了吧,这么折腾下去,身体好的人都能被搞的够呛。”
  乔遇看到对面刚落座的爸爸一下红了眼眶。
  过了饭点,菜很快上来,乔家饭桌上罕见的安静。
  其实大人也不是完全坚强啊,他们也有脆弱的一面,只不过是善于伪装。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回医院的路上,林远铮和乔遇走在最后。
  乔遇小声地说:“哥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
  林远铮捏了捏她的手,试图去安慰她:“这也正常,毕竟是他爸爸啊,昨天我妈也是,在家哭得稀里哗啦的。”
  乔遇想起饭桌上两人微红的眼眶,难受的想哭。
  见她有要哭的趋势,本就不擅言辞又在军校里待了过久的林远铮有些犯难,想了一下,揉揉她的脑袋,安慰道:“是大姑娘了啊,要坚强一点了。”
  乔遇听话的吸了吸鼻子,努力让眼泪没有流下来。
  爷爷吃了药,睡得很安稳。
  今天姑姑留下来陪夜,乔遇一家回家。
  她能感受到这场疾病给家里带来的压抑和害怕,正在客厅里给院长朋友打电话的爸爸和在厨房里淘米熬粥的妈妈,仿佛都在提前做着准备,去迎接那个他们并不希望的最坏结果。
  乔遇心里难受,独自回了房间,翻身寻了耳机插上,随手点开热榜开始播放。
  叶随的消息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对话框的。
  y:严重么
  很突然的发问,但想到那个红发老太太和他的关系,就没那么突兀了。
  chance encounter:还不知道,结果还没出来。
  y:噶嗯噶早难古后溪
  乔遇看了半天没看明白,问他什么意思。
  y:看不懂就读出来
  乔遇默念了一遍,扑哧笑出来,是奚山方言音译过来的文字,意思是那你这么早难过什么。
  乔遇学着样回了一句:嗯凑后啦(你干嘛啦)
  y:则嗯得得(跟你玩玩)
  一句带着打趣和玩笑的方言,逗得乔遇笑出了声。
  乔遇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
  y:圆满完成女朋友的任务。
  chance encounter:女朋友?
  y:上午不是见过了?
  乔遇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他外婆。
  再一次被逗笑。
  chance encounter:哈哈哈你女朋友很可爱。
  下一句的回复让她猝不及防。
  y:心情好点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猛地一下打到她心上,余震过后,像是有小电流在滋的经过,酥酥麻麻。
  有道声音在告诉她,他不一样。
  所有人都在和她说,你不要担心,你要坚强一点,只有他,用着最简单也最独特的方式,逗着她开心。
  尽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最起码他知道,自己真的需要什么。
  就像打牌时候那样,一种被人上了心的感觉。
  耳机里突然切进至上励合的《棉花糖》
  有点甜。
  -
  阮齐鸣买完啤酒回来,肖海辉因为不满意刚刚的破音,正在重唱《死了都要爱》,唱的阮齐鸣一阵耳廓疼,不得已调低了麦克风的音量,然后往叶随的方向走去。
  叶随正垂着眼,半躺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他把酒框搁到茶几上,凑过来,叶随往里侧了侧手机,睨了他一眼,继续在手机上打着字。
  阮齐鸣一下就好奇起来,“哟,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呢,这么神秘。”
  “蜜菓打牌那个矮子。”
  “我靠。”阮齐鸣惊叫出声:“什么?你说那个小学生?”
  叶随揉了下耳朵,没理他,虽然这个形容倒是挺贴切,那个矮不愣登一副没发育完全的样子可不就是小学生嘛。
  阮齐鸣见叶随也没理自己,只好偷偷往他屏幕上瞥,哦哟,好家伙,用方言逗人家开心呢,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你不是吧,看上个小学生了?不对啊,昨天肖海辉问起你喜欢什么类型,你不还说喜欢什么眼睛漂亮的,怎么一转眼就跟个戴眼镜的小学生搞在一起了?”
  很吵,叶随偏了偏头收了手机,对答如流:“完成党组织交代的任务。”
  一本正经的语气。
  阮齐鸣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5.0的视力,还真是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其实叶随是没说谎,只是阮齐不信罢了,关心人小姑娘的确是老太太交代的任务,虽然他自己也是存了一些想要的感谢的念头,除此之外倒没有阮齐鸣说的那些心思,没多说是因为肖海辉唱的太响,讲话费劲。
  但那个小学生,瘦瘦小小一个,蹲在住院楼花坛边的樟树下,撑着一把小花伞,像只彩色小蜗牛的样子还是让人印象颇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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