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湿润的触感让她分不清是血还是眼泪,水汽氤氲的蓝眸透着未消散的惊惧和恍惚。
两面宿傩抹去高桥凉记忆,把人丢到了街上。
回来后,抱肩在一边冷眼看着。
她捂住嘴,也止不住胃里的翻涌。
只要一闭上眼,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她的脑袋里就会自动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清晰的在眼前回放。
她吐到浑身脱力,哭到视线模糊。
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里空的没有焦距。
两面宿傩扶住她倒下的身体,手指缠绕起她落下的一缕黑发,毫无怜惜之意的把少女抱起。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少女双目紧闭的脸上,鲜血淋漓,像是地狱修罗。
“人类还真是脆弱。”
两面宿傩轻嗤出声。
—
成海千森是从噩梦中惊醒的,透着水雾的湛蓝眼睛在睁开之际凝聚着无法消散的恐惧,她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后颈汗津津的沾湿头发。
剧烈跳动的心脏无法平复,她的脑袋里一遍遍只能回想着那些令她惊惧的噩梦。
或许现在才是噩梦,她还没能醒过来?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真人,就是死去的改造人,就是擦不完的血,就是浑身被血淋透的她。
划过脸颊的凉意让她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水,指尖濡湿一片,成海千森睡意全无。
她尝试闭上眼睛,却怎样也挥不去那时的记忆。
成海千森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她喘着气,为了压抑住源源不断的恐惧,把被子扯过头顶。
“你睡觉这样不安稳吗。”
两面宿傩毫不意外被她吵醒,尚处于困倦中的诅咒之王并不是什么好脾气,赤红的眼睛里写满了被吵醒的不悦。
他看到了躲进被子里的少女。
两面宿傩烦躁地“啧”了一声,掀开他被扯掉的被子,伸手把少女强硬地抱进怀里。
她在发抖,在恐慌,在努力抑制噩梦重现,对于身后贴上来的男人,竟然没感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或许在这种情况下,她唯一关注的只有何时才会摆脱噩梦。
两面宿傩身上很热,比她一身冷汗,瑟瑟发抖着要暖和的多。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裹挟而来的是不可阻挡的热意和安心,这些令她熟悉的气息,让少女久违地感到一股难以招架的安定,于是她转过身,朝他靠过去,尽可能地缩近两个人的距离。
如果是做梦,她宁可做这种梦。
两面宿傩的手搭在她腰上,感觉到少女呼吸逐渐均匀平稳。
他们靠的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两面宿傩闻到少女身上青涩甘甜的香味,如雨后春露,在深夜里尤其明显。
她脑子不清醒。
这是两面宿傩首先想到的想法,和他抱在一起,居然能安稳的睡下去。
两面宿傩在黑暗中无声地扯开一个笑。
真是有趣,今天的事情到底把人吓成什么样子。
“可别让我小瞧了你呀,千森。”
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啧笑,一时间充满不曾有过的期待。
成海千森窝在两面宿傩怀里,难得没有再做噩梦,她梦到了春日花开,鸟雀鸣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升起。
然而梦里的美好只限于一时。
第二天的成海千森,吃不进任何东西,哪怕是沙耶尽心准备的早餐,她只是吃了一口,就会吐到腰都直不起来。
少女狼狈的坐在缘廊边,她穿着一身米色浴衣,黑发披散凌乱,娇美的脸孔失去血色,颜色憔悴,看着就像一朵要败落的花儿。
沙耶看着少女空洞无神的湛蓝眼睛,看不见什么情绪。
成海千森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我能学点什么东西吗。”
沙耶摇头,如实回答,“你并不是我们世界的人,即便是学会这个世界的东西,也无法对付咒灵。”
这就是事实。
成海千森笑着又开始吐。
“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沙耶轻轻揽过她的肩。
她摇头,“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吃不下。”
她没告诉沙耶,单是看见盘子里的东西,就好像能看见一个又一个改造人的脑袋。
“宿傩大人。”
沙耶松开少女,跪坐着行礼。
两面宿傩居高临下凝视她,目光阴沉,他并没有等她恢复神智的耐心。
“抬起头来。”
黑发的少女堪堪坐着,晨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她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睛里空洞无神,找不到焦距,也没有任何情绪。
她在看两面宿傩,又没有看两面宿傩,昔日少女璀璨的湛蓝星空失去了颜色。
两面宿傩看了一眼屋里动了一筷子的早饭。
烦躁和不悦油然而生。
“不吃的话就等着饿死。”
两面宿傩收回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身离去。
……
她有努力去遗忘那些事情。
也有努力去吃东西。
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胃里没东西,吐起来更难受。
她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怪她,能救回来高桥凉,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她也没说怨什么,不怪两面宿傩来的晚,也没怨自己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出声喊大爷,她只是更加讨厌真人,以及无法消抹昨日的经历。
她越是清醒,就越是难受。
昏昏沉沉着挨到晚上,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梦里面全是擦不完的血,和真人扭曲的笑脸。
明明很困,却根本睡不着,只能一次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不知道被第几次吵醒后,两面宿傩失去了耐心。
他皱着眉捞起她的腰身,成海千森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浸过,她身体无力,一旦脱离支撑,整个人就呈现一股摇摇欲坠的易碎感。
两面宿傩毫无怜惜地把她从被窝扯了出来,他眼神冷得像冰,拉扯着她的左腕。
左腕一阵疼痛,是被两面宿傩紧紧攥住。他的力道明明不大,却在明确向她传递着某种愤怒。
黑暗中,窗户被肆虐的寒风吹开,他站在微弱的月光下,高大的身形遮蔽了朦胧清凌的银色光辉,居高临下,赤红的眼瞳冷得异常明亮。
少女穿着单薄的浴衣,黑发在肆虐的风中凌乱,汗湿的身体被风吹得生冷,她却和没有感觉一样,只垂头坐着,雾蒙蒙的瞳仁里堆满了还没有醒过来的噩梦。
他不悦地放开手,任由她的身体东倒西歪。
“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两面宿傩盯了她片刻,直到少女身体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着又要倒下。
他的声音里消减了些烦躁,目光阴沉地审视着她。
她扬起脸,努力平复的眼瞳里仍然残留着无法消抹的惊惧,窗外映着明亮的雪色,莹白的月亮洒下清辉,寒风卷起少女漆黑的长发,她逆光坐在浅薄的月色中,望向两面宿傩的湛蓝眼眸中夹杂着惊惧和恍惚,但却看不见任何焦距。
更多的躁意升腾而起,但他并没有就此发作。
外面簌簌落下雪来,寒风折断枝头雪白的花朵,飘飘然飞进屋内。
两面宿傩伸手接住。
他不懂人类,人类在他眼里,犹如蝼蚁,不值一提。
他打心底里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在此之前,小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在努力了。”
沙耶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回想起来。
从诞生到如今,他见识了太多对他而已毫无意义,惹他发笑的羁绊和经历,他们无一例外的没有打动他分毫。
两面宿傩盘腿坐下。
他垂着眼皮,压抑着心间躁意,尖锐的指尖触及少女生冷的肌肤,白皙的手背上血管清晰可见。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住她的手腕,粗糙的指腹滑过雪一般的肌肤,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少女纤细冰冷的手腕上。
成海千森精神恍惚的看着,直到她的手腕上被印上了一个黑色咒纹。
咒纹的形状是那朵她叫不上名字的花朵的形状。
“你如果想一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
两面宿傩声音低沉,尾音带着丝丝哑意。
“但如此,你没有了任何存活的意义。”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粗糙的指腹慢悠悠划过少女眉骨和眼眶,最后威胁似的在她耳后停下,手掌托着她的脸。
“我可以赏给你没有痛苦的死法。”
“我不想死。”
成海千森鸦羽般的眼睫轻垂,半晌,阖动着干涸的唇瓣,嗓音沙哑。
她抬起手,冰冷的掌心覆到两面宿傩温热的手背上,葱白的指尖覆盖着圆润小巧的指甲,映在月色下的手背冰冷着透着一股透明感。
她主动把脸颊蹭进他的掌心,像在寻求依赖一般,安静又脆弱。
少女纤细的手指几乎是无意识的挤进两面宿傩指间,她的手很小很冰,和两面宿傩的交缠在一起,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是祈求是不够的。”
两面宿傩笑着,嘴角扯开一个肆意而狂妄的笑。
“你首先要清醒过来。”
他的视线扫过少女黯淡的蓝眸,白皙的脸颊,在月光下失去血色的唇瓣。有风雪卷进,落在她漆黑的发上,在冰冷的颈脖化成水珠,点缀在线条优美的锁骨,最后落入衣襟的深处。
他抬起的眼睛里噙满恶劣和戏谑的笑意。
令世间为之恐惧的灾祸扣住她的手腕,俯身将她按下,温热的吐息落在冰冷白皙的侧颈,暗-哑的嗓音里藏着遮挡不住的念想,如同蛊惑,让她沉溺在深不见底的深渊。
“然后付出代价。”
一直闭起的侧眼悄然睁开,猩红着充满玩味的戏谑。
肌肤-相触的地方被热意覆满,滚烫着涌入冰冷的骨血,蔓延到四肢百骸。
两面宿傩以绝对主导的地位拥有着她。
侧颈冰冷的肌肤被咬破,覆上的热意带着不允许反抗的强硬,他既不温柔,也不过于凶狠。
甘甜在舌尖绽开,清冷的青涩诱人深入,他扣紧她的手腕。
成海千森吃疼,雾蒙蒙的眼瞳迷茫着眨了又眨,随之在紊乱的呼吸中绽开一声呻文明吟。
“现在,醒过来没有。”
两面宿傩嘴角血痕流淌,扯出一个恶劣的笑。
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随心所欲,这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缓解,不是必须的。
成海千森脸颊漫红,湛蓝的眼里有了光,掺杂着愤然和羞赧。
她这才像大梦初醒一样。
一脸惊慌失措的盯着压在身上的两面宿傩。
卧槽吸血到底是个什么醒脾,架院晓上身吗!
对方一脸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恶劣表情。
成海千森被噩梦纠缠不休的大脑终于进入了其他剧情,她红着脸推他起来,因为过于慌张不知道骂了他什么,两面宿傩笑意不减,根本不见生气,反而愉快的扣紧她的手腕,禁锢住她的动作,将她牢牢压制在身下。
因为挣动,导致侧颈被咬的伤口在拉扯中一阵生疼。
她疼得皱眉,累的一动不动,泪眼婆娑移开视线。
两面宿傩笑出声,“怎么不继续了。”
她气得懒得理会,躺着当一条死鱼。
两面宿傩抹去唇角血迹,大发慈悲治好她颈脖的咬痕,点点樱红点缀在白皙的肌肤上,衬得少女愈发甜美可人。
他也没在乎她失礼的态度,笑着扣紧她的手腕,两面宿傩舔了舔嘴角,戏谑着笑了一声。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握紧她的手,懒洋洋地翻过身,将她圈进了怀里。
强烈的违和感漫上心头,心脏仿佛就在耳边跳动,成海千森身体无力,在他怀里微微发抖。
两面宿傩身上穿了件薄薄的浴衣,她的后背贴在他身前,可以清晰感受到温热的热意,和线条流畅,结实紧实的肌肉。
“你为什么在我这里。”
两面宿傩闭着眼,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战栗,于是不免笑意扩大,玩味加深。
“我说过了吧,你是我的东西。”
她刚要反驳,两面宿傩紧接着继续说到:“梦见什么了。”
察觉到她打了个寒颤,两面宿傩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释放咒力关上寒风倒灌的窗户。
“……真人。”
她抓住两面宿傩的手臂,抿了抿唇。
深吸口气。
“梦见他杀了好多人,梦见我身上有擦不完的血,梦见好多改造人围着我,还梦见真人在我面前一直笑。”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就这。”
成海千森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可是我忘不掉。”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方向。
“……你能杀掉真人吗。”
两面宿傩睁开了眼睛,黑暗中,和她对视的一双赤瞳阴郁的格外清晰。
他并没有回答他她的问题,而是冷着声音低声说到:“别太得寸进尺了,小鬼。”
成海千森打心眼里希望真人死,被脑花吸收还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真人死了最好。她没有退怯,她想了一下,试探性把手主动搭在他的腰上,湛蓝色的眼眸里盛着薄薄水雾,但却把坚定和可怜拿捏的恰到好处。
“宿傩,这是我的请求,只是请求而已,求求你啦。”
连尾音勾人的撒娇都恰到好处,仿佛已经预习了上千遍。
两面宿傩扬眉看她,从喉间发出一声嗤笑。
他的眼底沾染了戏谑和恶劣的笑意。
毫无疑问,他被取悦到了。
他的视线垂目和她对视,顺着少女明亮的眼睛,下滑到线条优美的下颌,然后落入锁骨中间敞开的衣领。
“真敢说啊。”两面宿傩说,声音里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声。
成海千森脑子里有丰富的带颜色的小本子姿势,这代表她非常懂两面宿傩这股危险的气息代表什么,强烈到浓郁的侵略气息裹挟着冷香,熏得她吞咽一口口水,心脏跳动再度加快,眼睛依然明亮水润着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