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手拽了拽夏姬的衣袖,阿政把一小碟剥好的松子递到夏姬面前:“大母,吃松子。”
“好,大母吃。”夏姬伸手接过小碟子,却发现阿政的手满是伤疤红肿,“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么红这么烫?”
赵姬在一旁解释道:“这孩子之前在赵国过了些苦日子,大冬天的生了疮,他怕痒又去挠,把疮给挠破了,这些天每日涂着羊油,才刚刚长好痂呢。”
夏姬摸着阿政粗糙的小手满是心疼,吩咐身边的侍女取了麻油,亲自给阿政涂上:“小孩子的手最是娇嫩,该好好养着。等再过些日子,麻花开了,我让宫人去采些回来,搅碎涂在手上,明年冬天就不会再长疮了。”
阿政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阿橘、阿娘之外对他这么好的人,耳尖不由泛上一丝红:“政儿多谢大母。”
夏姬又命人取了一些香料装进木匣子里递给赵姬身边的侍女,对着赵姬解释道:“咸阳附近多山多水,如今尚在冬日还不觉得,等再过几日开了春,蚊虫便全冒出来了。到时候你们把这香料点上,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
赵姬拉着阿政起身道谢。
夏姬见阿政喜欢吃这些山货松子,又让人把剩下的全装了送给阿政,这才对着赵姬母子道:“好了,我有些乏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在我这里待太久,那位王后可是要生气的。你们刚得罪了她,还是躲着她些吧。”
赵姬再次领着阿政向夏姬道谢,这才告辞离开。
坐在回六英宫的车上,阿政看着夏姬送给他们的回礼,对赵姬苦恼道:“大母送我们的东西,比我们送大母的还要多,阿娘,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赵姬笑着宽慰道:“政儿,你大母疼爱你,才送你这些东西,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大母知道吗?”
阿政点点头:“嗯,大母是好人,我喜欢她。”
赵姬心里也觉得夏姬实在是一位很好的长辈,也不知道她这样的好人,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不是东西的儿子,应该是秦国种的问题吧。
赵姬带着阿政回到六英宫用午食,异人还留在秦王那里,并没有回来。
饭后,赵姬带着侍女整理带进秦王宫的东西,把阿政赶回了房间里。
没一会儿,华阳王后命人给赵姬送来几匹鲜艳的绸缎和镶嵌着珠宝的金饰,说是给赵姬的赔礼。赵姬命人收下了,然后把它们深深地藏进大木箱子里。
阿政闲着无聊跑出来看热闹,见赵姬把布料首饰放进木箱子里颇为不解:“阿娘,等过了春让人把这些丝料裁了给你做衣裳不好吗?为什么要藏起来?是这些衣料首饰有什么问题吗?”
赵姬摇头解释道:“衣料没什么问题,首饰也做得精巧。”
“那阿娘为什么不用?”
赵姬叹了口气:“政儿,现在还在先王的孝期。为了保证国人的战斗力,前几代先王下令孝期期间不必日日糙米粗食,不沾荤腥,可依然禁酒、禁乐、禁歌舞,所以昨日的宴会并没有歌舞表演。我若是真拿这些粉蓝布料裁了衣裳,带了华丽的首饰,只怕现在的楚姬便是我将来的下场了。”
阿政恍然大悟。他确实没有考虑到先王孝期的问题,毕竟他长年住在赵国,和自己的父亲异人都没什么感情,更别提他那个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见过一面的曾祖父秦昭襄王了。
阿政皱起眉:“所以华阳王后确实对阿娘不怀好意。”
赵姬道:“楚姬被除以决口之刑,基本算是废了,华阳王后又怎么会对我们抱有善意?”
她蹲下身平视着阿政:“政儿,这秦王宫中处处是陷阱深渊,阿娘,阿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你,你要千万小心。”
阿政点点头:“你放心吧,阿娘。”
另一边,章台宫。
异人向秦王提起要给小阿政延请老师的事。
秦王对昨日那个胆大妄为的孙子印象深刻,他对异人要给孙子请老师没什么意见,直接道:“你若是心中有了什么人选,便去请吧。若是请不来,再以寡人的名义去请。”
异人应了一声是,心里正思量着要去请什么样的人才适合教阿政,便听到秦王继续道:“楚姬那里,她到底也给你生个孩子,你若是有空就去看看她,别寒了人心。你是寡人的继承人,你的妻子赵姬是将来的秦王妃,也该学会打理宫中诸事,寡人已经吩咐王后,让她把手中的宫务交一些给赵姬,你回去之后让赵姬好好学。”
异人心中苦笑,面上应了一声是。也不知道王上心里是怎么想的,让王后把宫中的权利分给朱儿,王后怎么可能愿意?但王上话中的意思,也稍稍安定了异人的心。王上愿意把宫务交给朱儿,证明他这个太子的地位还是稳固的,暂时不需要为了华阳王后的态度患得患失了。
异人离开章台宫之后,便去了华阳夫人所在的华阳宫。华阳宫是秦王特意为华阳王后修筑的宫室群,直接就以华阳王后的封号命名宫室,可见华阳王后在秦王心中的地位。
异人先去拜见了华阳王后,然后才走进楚姬住的宫室。
宫室里的灯忽隐忽暗,异人走进宫室内,便见一女子背对着他照着一面铜镜,不时有泣音传来。
异人想起楚姬那张明媚的脸,又听到这悲戚的哭声,心里不由生出怜爱之情,温声道:“楚姬,孤来看你了。”
楚姬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张没有嘴唇只露出森森白牙的脸出现在异人眼中。
异人被吓了一大跳,口中不由大叫:“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