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急躁，越说越高亢，然而他的声音突然在临界点的时候戛然而止，他的精神像是被抽去一般，瘫倒在椅子中，过了良久之后，他才又开了口——
“提姆，”他抬起头，目光沉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真的不想赌了。”
他突然整个人垮了下来，那十三万六千零五的轮回叠加而成的疯狂和漫漫岁月里面自责的孤苦破笼而出，笼罩在他的身边如同诅咒般沉沉压在他的身躯，“求你了，算我求你了，别让我再去赌了。”
他因为一次轻狂的赌注被时间锁嘲弄，变成了永无尽头的轮回，他已经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伸手盖在自己的眼前，如同要将苦痛隔绝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知道提姆的好心，可是无数次重复面对死亡的只是他自己；午夜梦回时候被噩梦惊醒的只是他自己；在每一次失败之后承受回忆的只有他自己；在无限的岁月里面每一秒记忆都在鲜活折磨的只是他自己，那是他的徒劳无功他的悔不当初他的伶仃孤苦他的痛不欲生他的歇斯底里。
“别为了你的好意再折磨我了。”
“我真的很累了，求你了，让我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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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下楼之后，克洛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家了，家里面开着暖气，她就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居家服，坐在沙发上面看着书，听到两个人推开门进来，提姆觉得她的表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将书放到一边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个去哪了？”
提姆觉得自己还没有平复好情绪，然而小加里·奥布莱恩似乎只要看到克洛伊就足够充满活力，他挥挥手快步走过去：“没什么，就是跟你男朋友谈谈——看什么书呢？”
他将那本书一把捞进自己的手里面，看向封面的标题：“钢穴（The cave of steel）？”
“对啊，怎么了？”克洛伊站起身趁其不备一把将书又给抢了回来，得意扬扬地坐回沙发里，抬高下巴看着他。
小加里·奥布莱恩将这本书的名字又重复了一句，表情扭曲地道：“为什么听起来像是超人的黄色同人本？”
克洛伊拿书丢他的头：“滚啊！不许胡说！”
提姆：这两个人倒真是半斤八两。
“对了，提姆，我有事情想和你说一下。”正在想自己心事的提姆突然被叫到名字，小加里·奥布莱恩不着声色的踢了他一脚，提姆灵巧地避开，然后才笑着对克洛伊说道：“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我今天出门去和芭芭拉逛街，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公主——就是那只加菲猫，你记得的。”
提姆点点头，对于那只猫的记忆犹新让他还不至于这么快忘掉。
克洛伊有些犹豫地说道：“它对我说，它们领地里面最近来了一只新猫，说是从东区的一家宠物店里面逃出来的……”她停下来吞了口口水，有些为难地说道：“然后那只猫说，他们宠物店里面会有个人会杀人，然后把人做成饲料喂给店里的那些宠物吃。”
“尽管我认为这不太可能，但是……”
“其实也有可能。”小加里·奥布莱恩看向克洛伊：“这里毕竟是哥谭，你不知道加拿大那起养猪场的案子吗？还有汉尼拔，他里面不就有个躺在病床上的坏人训练了一群猪打算吃了他吗？还有……”
“停下。”克洛伊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将手掌停在小加里·奥布莱恩的面前：“在你毁了我喜欢的书之后，你已经将我成功变成了一个素食主义者了。”
“我今天晚上做糖醋排骨和辣子鸡。”小加里·奥布莱恩飞快地说。
“临时的，临时的素食主义者。”克洛伊说得更快。
“加里说得对，确实并不是不可能。”提姆阻止了这兄妹两个人幼稚的吵架，“给我地址，我等到晚上的时候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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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肉球给的情报并没有什么错误，红罗宾没有花上多少力气就将对方逮捕，至于接下来寻找证据捉拿归案的事情，便就由警察们负责。他乘着夜色和星光回到自己的公寓，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筋疲力竭，连制服都不想要换下，只想要躺在沙发上面，修复自己疲劳的精神。
“提米？”
他回过头，看见穿着睡衣的克洛伊睡眼惺忪地站在客厅的入口。
“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自己醒了，想下来喝点水。”
她走进了厨房，喝了水之后又走了出来，毛绒拖鞋才在地板上又轻又软，像是他们家里面早已不再的猫：“怎么了？”
克洛伊凑到他身边坐下来，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能够看穿他灵魂深处的疲惫：“很难开口吗？”
这个问题让他稍微慌乱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克洛伊在询问他今天的案子，那的确很难开口，他本来应该已经习惯了，但是冷库里面乱七八糟摆放的断肢，凶手无动于衷的表情，满屋宠物们本质上面的野性和它们无知的无辜都让他觉得憎恶，而凶手战利品里面血迹斑斑的衣服却突然唤醒了自己下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时间悖论所产生的记忆。
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克洛伊伸出手，温软的身躯带着清醒的沐浴露的香气贴近他，鲜活地冲散了今天他所见到的死亡。
她将提姆搂进自己的怀里，让他枕在自己的胸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黑发，柔声说道：“没关系，你已经回家了。”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们干什么呢？”
克洛伊猛地一抬头看到小加里·奥布莱恩正站在沙发的背后，弯下腰探着脑袋看着他们两个，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就算是长得再好看的人也像是刚从恐怖片里面渡劫回来或者是渡劫失败的主角之一，更何况他那头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若是不仔细看，很像是顶了满头血，克洛伊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半天才缓过神来：“你吓死我了！”
“我才要说你们两个吓死我了。”小加里·奥布莱恩打了个呵欠：“我刚洗完澡打算出来吃点东西，就看你们两个在那一动不动的靠在一起。”
他翻了个白眼，继续痛骂道：“也不点个灯，黑漆漆的，我还以为哪个反派闯进来在那坐着摆造型呢！”
“真是的，谈情说爱不能换个地方吗？是没有私人房间了吗？感谢上帝，至少你们两个都穿着衣服——”单身狗的怒吼充满了沐浴露的芬芳，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决定不理他们两个，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对了，提姆，你家酒柜在哪儿呢？”
刚才因为惊吓脑袋被猛地推出去的提姆此刻已经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地坐好了，端端正正板板直直，配合着他的回答一听就乖巧得很：“我家没有酒柜。”
小加里·奥布莱恩停下脚步：“没有？”
“我还没到年龄。”提姆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说不定他是因为时光旅行而导致了对他们的年龄产生的混淆。
“那又怎么样，这里可是哥谭，只要你想的话八岁你都可以买到酒。”小加里·奥布莱恩十分嫌弃对方这个并不成借口的借口，他咂了咂舌，有些失落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你家不应该有点什么酒窖之类的吗？有钱人的品味？”
“这又不是在韦恩大宅。”布鲁斯倒是有一个酒窖，尽管他自己并不喝酒，但是韦恩家的藏酒历经数代，相当丰富。
基本上在韦恩大宅里面转过几圈的人都知道有那么一个酒窖的存在，小加里·奥布莱恩摸摸下巴，似乎勾起某些美妙的回忆来：“你觉得我要是偷溜进去……”
“那可真好。”克洛伊幽幽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之后就可以去阿卡姆探监了，我还对那里挺好奇的。”
小加里·奥布莱恩立刻嫉恶如仇：“那当然不可能！我们要从根源上杜绝那种犯罪的想法！”
“并不会下场那么惨。”提姆声音包容宽厚，听得小加里·奥布莱恩又燃起了自己梁上君子的希望，立刻盯着提姆满怀希望地等着他说要带自己进去。
“不至于将他关进阿卡姆那种地方，顶多被送进黑门监狱。”
“……”他觉得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讨厌呢？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他只好悻悻地说道：“那我明天自己去买好了。”
克洛伊狐疑道：“你有钱吗？”
这件事情她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小加里·奥布莱恩这几天买菜买零食全部都没管她要钱，而他就算带了再多的钱现在也应该捉襟见肘了。
小加里·奥布莱恩面不改色：“从达米安那里借的。”
克洛伊对于对方这个大的人还要和小孩子借钱这件事情哽了一下，但是说到底毕竟对方头上还有一个布鲁斯·韦恩之子的巨大光环，所以最后她也只是说了一句：“好吧，那我明天把卡给你，你要记得还给达米安，可以吗？”
“不用。”加里并不很是在意地潇洒挥挥手：“说不定我的银行卡在这里也能用呢，我明天去趟银行看看。”
既然对方这么说，克洛伊也就只是又强调了一遍记得要还给人家，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提姆在旁边提醒她道：“上楼去吧，你明天还要去警局。”
克洛伊将目光挪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提姆道：“我换好衣服也回去睡觉了。”
加里也满口应承地说道：“我也再等一会儿就上楼了。”
等到克洛伊自己上了楼，两个人都听见房门那一声轻响之后，提姆才从沙发上面站起身，看向小加里·奥布莱恩，笃定地说道：“你偷了他的卡对吧？”
“这还用问？”
抵抗达米安联合战线成员中的两位在此深夜相聚，他们默契地碰了个券，象征着他们达成了无比和谐与默契的同一目标，就连空气都充斥着战友情谊的同仇敌忾。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提姆也终于提起了精神，在公寓里面的隐蔽的更衣间里面换了衣服又洗去一身的尘土，这才又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房门刚一推开，里面暖黄色的光芒便顺着缝隙滑出，像是绸缎的衣衫滑过肌肤，装饰在身上，让人看起来都精神了几分。
克洛伊坐在房间的软椅上，整个人被椅子给包裹在中心，手里依旧拿着那本没有看完的《钢穴》，如果不是房门的响声，她似乎也不会抬起头来：“你好慢啊。”
“是睡不着了吗？”提姆的潜意识在告诉他此刻应该小心地关上房门，免得过一会儿神出鬼没的小加里·奥布莱恩又会出现，而他也遵循了自己潜意识的命令，咔哒一声给房门上了锁。
“你先坐下。”克洛伊发号施令，提姆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笑着在克洛伊旁边的另一张软椅上坐了下来：“好，我坐下了。”
克洛伊将书签夹进书里，站起身来稳妥地将书放进之前书架里面放的位置。等到不慌不忙地做完这些之后，她这才转过身来，干脆地直接坐进提姆怀里面，两只手环住提姆的脖子，半靠在他怀里面，开口唤了一声：“提米。”
克洛伊抬起头来，好让对方能够看清楚自己脸上严肃的表情，从她这个角度看起来，提姆脸上的微笑显得比起平日的角度看来柔情了些许，但是依旧能够捕捉到属于红罗宾的运筹帷幄和七窍玲珑，她眯起眼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能够更加有威慑力：“你和加里是不是有事情在瞒我？”
这个问题不偏不倚地戳中提姆心中的秘密，但是哪怕心里面波澜起伏像是两个氪星人狂暴互殴的层层冲击波，提姆依旧成功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看着战损清单的蝙蝠侠，甚至还能更好一点，因为他还能保持住自己的微笑：“怎么突然这么问我？”
克洛伊稍微挪了挪位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他腿上，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以表示自己这话经过了深思熟虑：“因为你们两个突然变得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们有吗？”提姆不动声色地反守为攻，将问题抛回给克洛伊，在对话中掌握主动权的好处之一是对方会将她怀疑的问题暴露给他，而自己透露的越少越好。
“你们今天晚上不是一起出去了吗？”虽然小加里·奥布莱恩没有明说，不过这几日小加里·奥布莱恩一直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今天突然凌晨三点精神抖擞的去洗澡而且还一副没有入睡的模样，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小加里·奥布莱恩的确今天晚上是和他一起出去的，虽然他没有自己的制服，但是换了身凯夫拉做的衣服——这种防弹日常装他们家多得是，又带了个多米诺面具就已经能够足够唬人，更何况他旁边还站了一个红罗宾。
提姆最开始也摸不透小加里·奥布莱恩今晚跟他出去的理由是什么，或许只是喜欢打击犯罪的活动，又或许是今晚说了太多之后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但小加里·奥布莱恩表现得出色且老练，提姆也就稍微放下防备，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回来。
而且他也承认，小加里·奥布莱恩在某些时刻与他配合的默契程度让他觉得有些可怕，他觉得说不定小加里·奥布莱恩是通过这个在暗示他之前说的那个时空并非虚构，而是他真的曾经身为少年泰坦的一员。
不过眼下他还不能静下心来想这个，他需要先回答克洛伊：“是啊，我们一起出去还顺便聊了聊。”
“聊什么了？”克洛伊紧追不舍。
“你这么晚还不睡觉而是来我房间就是为了问这个吗？你明天可以问加里的。”他觉得小加里·奥布莱恩是他们两个中更擅长于圆谎的那个。
克洛伊往他怀里面钻，绵软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声音倒是硬气地理直气壮：“可是他又不吃我这套。”
提姆带着笑意假装板着脸道：“难道我就吃这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