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希望的吧。”
我随意拉开一张凳子,拿出纸巾擦了擦,发现全是灰尘之后,还是放弃了坐下去,只是用手扶住靠背的地方。
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发出极为短促的笑声,
“的确是这样。”
没有对此事多谈,他看向了窗外。
夕阳坠入海面,西天燃烧着鲜红的霞光,与蓝色的平静海洋融为一体,有一种近乎恢宏的和谐。
“从这个角度看世,整个世界都是如此美好、宁静与和平。”
“你说,为什么这样的世界里,人间却永远充斥着无尽的罪恶与暴力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虽然我能理解他现在看了许多不平事,但是,
“你离人间太近了,近到你只看到了那些瑕疵,你带着自己的愤怒、恐惧、以及破碎的…理想,去看它,那么你永远无法像欣赏暮空一样,爱这个俗人的世界。”
“不不不,你错了,”
他转过身,光打在他的背上,正面则融入阴影中,本就被苍旗遮住的脸越发模糊不清。
“正因为我爱着这个世界,我才不能容忍半点的罪恶。”
他的声音渐渐燃起狂热,
“你知道吗,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就想着有朝一日,我要进入中央,建立完善的行政和法律体系,它们能够扼住所有的罪恶,此后人间清明,天下大同。”
“这就是我的理想。”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吧…
我心中否认,但还是对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产生了一丝敬意。
正如吾辈种花,无数人耗尽骨血在黑暗时期点燃未来的火种,再由许多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先辈簇拥追逐,最终才将这个已陷入泥泞的民族从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拉回。
如果苍王能够一直坚持他的理想,即使他的一生都无法看见理想中的人间,但却会给人间留下足以令人追逐的光,一代一代的传承,总有一天…
可惜了。
“并不可惜。”
当他的声音响起是,我才知道我不自觉将感叹吐出。
也许是我的话让他感受到了认同,目光温和了许多,
“我已经见证了太多的黑暗与腐朽,就连和煦的清晨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时,都不能抑制我的绝望。”
“那时候我就知道,光靠温和的手段是不够的,那些腐烂根子,需要有人彻底将他挖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充满了使命感,张开双臂,迎着阳光,看上去就像是教堂里接受勋章的骑士团团长,
“而那个人,舍我其谁。”
疯了…
我大概明白了,长久以来看见的黑暗在他心中不断挤压,当那根所谓理想的弦与现实重合时,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无法做到。
也许是在办公室里冲咖啡的那一刻,也许是收到上层颐指气使的命令的那一刻,也许是晚上将所有工作完成关闭文件的那一刻,也许是正如他所说的,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的那一刻。
他就疯了。
我不可抑制的感到有些悲哀。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见你吗?”
苍王放下了手,向我问道。
“你知道了我在做的事吧。”
既然他身边有如此高超的黑客人才,也能够获得那些官员以及犯人的罪状,能了解到我拿出计划书改造横滨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是的,你已经通过了我的测试。”
他笑了起来,
“足够聪明的头脑,改变世界的信念,不迂腐追求绝对规则的行事,以及强大到令政府部门都有些忌惮的背景,当然,你的身手也很不错。”
苍王的声音越来越满意,他一步一步走向我,带着蛊惑,
“加入我们吧,和我们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你现在的做法虽然好,但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治愈一棵树,就要将上面的害虫全部挖掉。”
“…”
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足够算得上清明的声音让他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反问,
“什么?”
“我是种花家人啊。”
帮助横滨一是为了世界这个老板,二是为了普通人,至于霓虹政府,黑不黑暗的,关我p事。
“可是你的做法”
我打断他的话,
“我啊,可是守序阵营的,和你不是同类。”
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意思就是,我绝不可能加入你的行动,去做什么以惩戒为名的犯罪行为。”
说着说着,我有些不解,
“你一直觉得他们的做法黑暗,但是你现在引起社会恐慌,让那些三观未定的青年人效仿,用爆炸来摧毁公共设施,和你一直看不起的人,有区别吗?”
“我敬佩你,因为你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撕开了体系的黑暗,让光能够照耀进去;但同时我也瞧不起你,因为你明明知道以暴制暴是绝不可能成功的,你已经放弃了曾经的信念和理想。”
“现在的你,同样是只禄蠹,你用吃掉其他禄蠹的方法,培养新的蛀虫。”
异能战争失败的影响比我想象的大多了,不知道催生了多少像苍王一样的极端主义者。
真是的…
对于苍王这个人的兴趣,终于在他邀请我之时就化作碎片消逝了。
“你走不了的。”
当我转身正要离开时,他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的同伴已经将我的位置通知给警察了,而这栋大楼埋了数不清的炸药,从决定见你的开始,我就已经在策划,不成功,便成仁。”
他从怀中拿出引爆器,坚定地抓在手中,拇指扣在按钮上。
只要我有稍稍接近的动作,毫不怀疑,他会立刻按下去。
虽然我是可以用眩晕将他的引爆器抢过来,但对于苍王,即使他是个因为理想而疯的疯子,我仍然保持着一丝尊重。
所以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真的想和我一起死在这吗?”
转身,双手抱胸,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啊,不对,你想不想死倒是无所谓,但是,你会让我死吗?”
“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像你一样,被所谓的黑暗压垮,我能做的事情也比你想象的要多。”
最后,我笑了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殉情。”
玩笑过后,我深吸了口气,认真的看着他,
“到此为止吧,苍王,别再做与那些人一样的事了。”
我看见他拿着引爆器的手越发颤抖,目光不断闪烁,
“真好啊,曾经我也像你一样,满怀理想和希望。”
“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理想,只是想做就做了,仅此而已。”
他一怔,眼睛直视着我,像是审视我所言是真是假。
“想做就做么…呵,哈哈哈…”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眼中带着痛苦、绝望、茫然、歇斯底里,又慢慢变得坚定。
最终,他闭了闭眼,抓住我往窗外用力一推。
在半空中,我看见他对着我说,
“永别了。”
接着,他像是疯了一般,朝着远方的夕阳大笑大叫,
“吾道不孤!哈哈哈哈,吾道不孤!”
轰————
从他所在的位置开始,无数炸药相继炸开,发出令人耳鸣的巨大声响,所有的玻璃被一齐震碎,却连同耀目的火光一起,化作了虚无。
是夜。
“真是到死都要算计一把啊。”
我站在大楼外,身上披着太宰的外套,看向那因为爆炸而摇摇欲坠的大楼。
“不过他的算计算是落空了。”
太宰接上了我的话,眼中映出远方因为救火而忙碌的消防车灯的亮光。
我点点头。
苍王最后的话在告诉那些政府高层,我会延续他的理想,虽然不知道我的具体背景是什么,但以我的武力和政府中避而不谈的态度,就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至少算是一种震慑。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
要不然那时候也不会任由他将我推出去。
只是他虽然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信息,但毕竟我的消息在政府内是绝密,他邀请我时所说的我的情况,一半以上都是猜测。
但凡他了解我的不杀原则以及讨厌麻烦的态度,都不会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想到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的那种向往死亡的目光,我心中一叹。
他大概早就对此有所准备了吧。
可惜了。
收拾好心中的情绪,我转身看向太宰,
“走吧,回家。”
路上太宰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今天文文酱和苍王所说的,你可不想和他殉情,难道你已经有了想要殉情的对象了吗?”
“你知道我是死不了的,太宰。”
“是这么说没错啦,”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与他状似漫不经意的语气倒是相得益彰,
“但是总会…啊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好了。”
“没有。”
“啊?”
他的声音微微一滞。
“我只有想要一起活下去的对象。”
“…”
“我们今晚去庆祝吧!”
沉寂好久之后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
“为什么要庆祝?”
“当然是为了庆祝文文完美完成了任务啊!”
“…”
“行吧。”
“螃蟹吧。”这是我。
“火锅吧。”这是太宰。
“…”
“…”
我们相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最后在一家蟹肉火锅店吃了个爽。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1、苍王本身就在走向毁灭
2、明天开启时空大法
PS:终于要搞到武侦部分了(逐渐忘记文名)
第73章 69
四年后。
“别再跟着我了!”
身后除了脚步声外一片安静。
“放过我吧,你不能自己去找他吗?”
如影子一般的人依旧一言不发。
我鼓起脸颊,气愤又无奈的转身,
“芥川龙之介!就算这样,你也是得不到结果的!”
手中的食品袋因为我的转身发出了因空气划动的细微呼声以及各类包装相撞的声音。
我用空的那只手扶住额头,然后又放下,提起假笑,
“我今天的耐心已经快到极限了。”
“在下一定要知道,为什么你能得到他的认可!”
这种坚定无畏还带着一丝凶狠的目光让我泄了气。
自从有次晚上在新镭钵街与他相遇之后,他就一直缠着我。
当然,一开始他是没这么乖的,直到被我胖揍了好多次并且收到了我的嘴遁攻击,他才终于不再一见面就是一击罗生门。
说起嘴遁攻击,我回想了一下那天与他的对话,
“你知道为什么太宰一直不认同你吗?”
“为什么?太宰先生!”
“诶诶诶冷静冷静,你听我说!”
“…”
“看过兵书没?”
摇头。
“那就对了,现在是游击队队长是吧?但你每次做任务,有考虑过天时地利人和吗?有考虑过怎么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吗?有考虑过什么叫做将有五德五危吗?”
“那些人,在下一人就可以通通撕碎!”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太宰才一直不能认同你啊!作为决策者,不仅仅需要个人之勇,还得有智、仁、信、严。”
“智不是个人的智,得知人善用,结合下属的长处,你说说,你下属有什么长处?不,你就说你下属叫什么吧。”
“…这些有什么用!只要我”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
用力压住身下不断挣扎的芥川,
“你不可能永远什么都靠自己解决,你看太宰,他那么厉害不也需要中也做搭档吗?”
虽说这么讲有种把中也当做添头的意思,但这里没人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