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您了奶奶,”因为一路小跑,苏婵轻喘着气,望着榻上缩成一团的陆暄,神色不掩焦急,“他怎么样?”
“烧得不轻,家里还有点药,我去给他煎上,一会儿让虎子给你送来。”
说着,阿虎奶奶便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拍苏婵的肩膀,“烧成这样,还一直在喊你名字,说你生他气了,在外头受冷都不肯回来,自个儿站都站不稳,还念叨着要去跟你道歉。”
“要我说啊,这夫妻之间呢向来都是如此,床头吵架床尾和,没几个能和睦一辈子。他能这么想着你,便是晓得错了,天大的事儿,也等他病好了再同他置气吧。”
说着,也不等苏婵有反应,便把阿虎一并带出去了。
祖孙两个拉上门,对视一眼,捂嘴无声地偷笑起来。
屋子里苏婵已经坐到榻边,思绪有些乱,显然这一天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料想,一时让人接受不来。
可瞧着陆暄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双眼紧闭似是格外难受的模样,嘴里还呓语着不知什么,仔细去听,原是在喊她的名字。
他说:对不起,苏韫玉。
又说:别走,别生气。
苏婵见他这般,心里终归是疼的,便也顾不得想太多,伸手要去摸他额头。
然而手还没靠近,便被他一把抓住覆在他脸上,贴着他下颌的轮廓,随着他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一起一落。
苏婵颤了一下,觉察到掌心下一片滚烫。
是真的发烧了。
想着今儿在江水里泡了那样久,伤口都感染了,到这后又为了照顾她让她先洗澡,自个儿穿着湿衣服等了许久。
苏婵轻蹙着眉,正要抽手起身去拿帕子给他擦脸,榻上少年便突然睁开了眼,黢黑的眼里还带了一丝迷朦,看着她,似是没反应过来一般。
片刻后,才露出又忐忑又欣喜的神色,手掌小心翼翼地覆着她的,生怕她跑了似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是我的错。”
因为生病,声音粗哑得厉害,说话间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又怕她担心似的,便极力忍耐着。
苏婵心口一疼,止了抽手的动作,大拇指轻抚他脸颊,另只手给他掖了下被角,让他整张脸露出来。
“是我不好,”他咳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重复,“你要不想看到我,就同我说,我去别处呆着。外头冷,你别呆久了,大夫说你身子不好,平日里不能受凉。”
“你看你的手,凉得跟冰块似的,捂都捂不热。”
陆暄拉过她另一只手覆在脸上,苏婵身子被迫往前倾了倾,两只手被他拉着在他脸颊捂了会儿,又缓缓往下,覆在他脖子上。
掌心之下是他跳动的脉搏,沉稳有力,苏婵不知当往何处看,视线从他眉间一路往下,落在了她两指之间的、他的喉结上。
因为发烧,他身上冒了汗,汗珠顺着下巴淌过脖颈,落到喉结处,又沿着边儿滑落,落到苏婵手指旁,她大拇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替他抚去了那滴汗。
便是这时,他喉结轻轻滚动两下,又一滴汗从旁滑落置她掌心。
肌肤贴合之处,两人的体温早已置换,她掌心的凉意,渐渐被他的温度所取代。
陆暄始终看着她,丝毫不避讳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他脸红红的,苏婵总觉得他眼里含了几分水汽,看着楚楚可怜。
捂了一会儿他动了动脖子,便又开口,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气音低低说了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苏婵见不得他这样,移开视线,半晌没说话,一只手从他掌心挣开,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将他脸上的碎发拨干净,绕到他耳后。
少年顺着她这个动作蹭了蹭她掌心,像只撒娇的猫儿似的,讨好地重复了句:“别生我气了。”
苏婵没应他的话,手覆在他额头,“难受吗?”
陆暄“嗯”了声,“心里更难受。”
“不许耍贫嘴。”
“那我不难受了。”
陆暄松开她,艰难撑坐起来,“你睡这屋里,我去外面再找个地方过夜。外头有夜露,你别出去了。”
又跟她赌气。
苏婵平视着他,淡声命令:“躺下。”
陆暄低着头没动,像是在跟她置气一般,模样极其委屈。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终是苏婵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缓了声调:“这么晚了,你又病着,要去哪里找地方?”
“那我也不能,跟你在一个屋里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