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哭了一宿,眼睛红通通的,见了苏婵平安回来又有些忍不住,便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苏世诚看上去也似是苍老了许多,他瞧了苏婵好一会儿,终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而向陆暄行礼,“请吧,世子。”
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苏婵抿抿唇,“阿爹,我也去。”
“你去陪着你母亲,”苏世诚手背在身后,神色晦暗不明,“韫玉,你母亲记挂了你一宿……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苏婵没再说话,想来父亲和世子都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应当是与曹章派人刺杀她有关的。
可两人都避着她,苏婵也不好硬凑过去,便同苏世诚和陆暄行了礼,去往母亲房间了。
目送苏婵离开后,陆暄跟着苏世诚进了屋,交代江卓等人:“在外头守着。”
“是。”
屋里,苏世诚关紧了门窗坐回案前,给陆暄倒了杯茶。
茶溢到了杯外,陆暄伸手接过茶壶,淡笑着,“这茶,当由学生来斟。”
苏世诚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拒绝,默不作声地将手放到桌下,微微蜷起,这才止住了颤抖。
陆暄假装没看见苏世诚的反常,双手奉了杯茶,“先生,请。”
苏世诚没接。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是开口:“是……王爷让世子过来的?”
“先生这话说的,”陆暄把茶放在苏世诚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就不能是特地来送先生,顺手搭救了令千金么?”
他说话一贯这般四两拨千斤,看似不着调,实际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若是以前,苏世诚倒也由着他了,可眼下……毕竟已经牵涉到了妻女的安危,苏世诚便不得不同陆暄开诚布公:“陛下登基前写的那封诏书并不在我这里。”
陆暄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什么?”
一副全然不知情的神色。
苏世诚沉默半晌,“就是那封,陛下登基前向先帝保证的,绝不会为难王爷与长公主殿下的诏书。”
……
先帝膝下有两儿一女,公主为长,魏王次之,最小的那个,便是当今的圣上,顺昌皇帝。
当年先帝垂暮之时,顺昌帝在曹家以及宦臣的拥立之下逼宫,迫使先帝改立储君,传位于顺昌帝。
先帝仁德,事已至此,仍不忍血脉相残,作为传位诏书的交换条件,他让顺昌帝亲笔立字据承诺登基之后,绝对不会与兄长为难。
陆暄摩挲着杯沿,听着苏世诚说起往事,神色依旧看不出情绪来。
当年先帝将平邑侯府的嫡千金指婚给了魏王,立储之心显而易见,顺昌帝登基之后,不但削了肖家的兵权,还将老侯爷派去了边关镇守,一去便是十几年。
后来老侯爷去世,驸马肖时承袭爵位,同样被派遣至边关,顺昌帝又以体恤长姐为由,将长公主母女留在了京城。
若不是魏王这些年明哲保身不问朝政,而那封诏书又不知去向,以顺昌帝的脾性和手腕,怎可能忍耐这么多年不动手。
而如今又有了与曹家的子嗣,顺昌帝便更加恐惧和忌惮魏王。
“这么说来,曹家是冲着这封诏书来的,”陆暄语气漫不经心的,甚至把玩起了桌上的空杯,“可先帝的心思谁也猜不准,他怎么就这么肯定,要对先生下手呢?万一杀错了人,打草惊蛇,不是得不偿失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半晌,苏世诚才缓缓开口:“苏家这些年,分明心不在朝堂却迟迟没有离开京城,怕是如此,才引起了陛下的怀疑吧。”
陆暄与苏世诚在交谈的时候,苏婵已将苏夫人哄得睡下了。
这两天赶路本就舟车劳顿,加上昨儿一宿没睡,这会儿安心下来倒也睡得沉。
苏婵在房里点了崖柏香,吩咐了丫鬟几句,便出去了。
她瞧见苏世诚那屋房门依旧紧闭,老远的走廊就有人守在那里,似乎是在谈论什么机密事。
可苏世诚这么些年除了在国子监教书时与陆暄有过接触,压根就不与他熟识,朝堂上的事情,莫说是苏世诚了,就是陆暄自个儿,这会儿也不管不问的。
这两人凑在一起,能谈出个什么花儿来?
“苏姑娘。”
江卓恭敬行礼,“世子和苏先生还没出来。”
“我知道,我不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