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泰坤宫已然成了大理寺少卿们的后院,堆在龙默案头的卷宗越来越多。相反,因为设立了“议政厅”,又有侍卫长和伯服大将军负责文选武选的筹备,龙傲君的时间反倒多起来。两厢里一凑,经常是她做好东西送到他的寝殿,他有时出宫去大理寺还未回,有时又在书房和少卿们开会,分析案情。她见龙默这般用心上进,倒也不忍打扰,便在外殿等他。
一来二去,陛下俱内的流言愈演愈盛。甚至有一次龙傲君下朝后路过某个偏殿,几个小侍卫们没注意嚼舌根叫她亲耳听见。
花内官当即大怒,上前令人将那几个侍卫捆了要发落他们。龙傲君却是淡淡一笑:“孤惧内是事实,何以不让人议论?”
一时她这话又传出去,成了不少帝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
炎炎立秋,暑气盛顶,皇城以北的芳华园层林渐染,红枫与银杏正当色浓。龙傲君逮着机会放了三日休沐假,并计划带着龙默一起到芳华园避暑赏枫。
这天刚刚下朝,龙傲君的脚刚踏出太极殿最后一格玉阶,便发现雪香殿的来福又在金水桥后蹲守自己,其实雪灵尨之前已经有数次派人来请,她都没怎么搭理,之后雪灵尨没办法,这段日子也都是老老实实去了议政厅和那三个一起批折子。
龙傲君想到明早便要去芳华园,眼下若不同来福说清楚,雪灵尨只怕还要想办法又跟到芳华园。
刚刚正色,准备打发来福回去,便见金水桥后又转出来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雪灵尨怀里抱着一沓折子,可怜兮兮的看她:“陛下。”
毕竟是“世另我”宠爱过的男人,她面对雪灵尨时,总有三分心虚。如果“世另我”还活着,其实这个后宫真正得宠之人应是他才对。
“这几日议政厅的奏折有些多,着实辛苦你们四个,孤确实应该给你们安排休沐假,只是要与孤的错开才好。这样政务连续不断有人处理,便不会突然堆在一处,闹的大家焦头烂额!”不待雪灵尨先开口,她立刻先声夺人将他堵回去。
雪灵尨望着她,眼圈一点点红了:“是不是我无论做什么,都再也得不到陛下的青睐?”
“雪儿只要好好在议政厅干下去,待日后政务熟悉就手,孤定给你在朝中安排一个好去处。”
“陛下还是想赶我出宫!”雪灵尨垂下头,眼中神色幽幽莫辨:“只有他好是吗,陛下心里只有他是吗?”
“他到底,哪里比我好?”雪灵尨霍然抬眸:“陛下,蝶夫人这次入京来势汹汹,朝堂上一点也不肯相让,只一意逆着陛下之意不肯裁撤府兵,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凭借的是什么底气?我听说龙默的心腹子佩,与璇玑候蝶夫人心腹将领暗中勾结,此事您可知道?”
龙傲君骤然沉下脸,一甩袖子往前走。
雪灵尨继续追上:“龙默一个怀孕的皇夫,不好好在宫里待产,借去大理寺查案的由头自由出入宫禁,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陛下是否心知?”
龙傲君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他昨日出宫,便没去大理寺,而是直接去了胤人的驿馆,这次长宁郡选上来的人中,据说还有他在漠北从小青梅竹马的女人,叫白芳芳。”
龙傲君步子一顿,周围的小内侍们已是被雪美人这番话吓的腿都在抖,因花内官不在,没一个敢上前劝阻或是吭声。
雪灵尨继续又说:“他与白芳芳在一间房里待足两个时辰,这事都不用风部的探子回禀,陛下若去驿馆一查,所有人都能作证。”
龙傲君一个急刹车,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雪儿,你有这个盯人的时间,不如多想想怎么把手头的政务处理的更好,为雪家多挣一分荣光。”
雪灵尨定定看着她:“荣光,我雪家已经位极人臣,陛下觉得我还缺少荣光?”
龙傲君忍无可忍,对左右内侍道:“太阳太毒,雪公子晒中暑,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你们快送他回去。”
侍卫们立刻一拥而上,将雪灵尨拖了下去。
龙傲君随后赶往泰坤宫,宫外却不见龙默常用的轿辇,便知他又出宫还未回。
先去小厨房给他亲手熬了一碗红枣奶冻,又补血又清凉,用小冰鉴盛着捧在怀里,这才又到小花园等待。
日头一寸寸暗藏云后
龙傲君挥退侍从们,一个人走到石亭旁,拣了条凳子坐下。风过碧水,荡一池涟漪。
她亦想起这几日风部的探子回报,伯服大将军带话给她,在西郊点兵台的校场,曾看到龙默身影出现。并且当初拨给他守护安全的那五百金吾卫,龙默又替那帮人从兵部领了全套的弓.弩和马匹,似乎背着她在准备些什么。
想起与小郎相识至今,他所思所想,若不是他亲自来说,或者表现出来,她竟是半点也猜不准。
他的目光比琉璃盏还要清澈,可心思却深若寒潭,他在床上的眼泪可以是假,哭喊偶尔也能察觉出装腔做势的讨好,一分温柔,三分清冷,便如同他身上的Omega气息,永远都是冰雪先袭,冷香缭乱。
他一主动,她便先失了方寸。
其实他那“粘”的背后,还有六分全是高深莫测。
思绪到了此时,龙傲君不禁叹了口气,也说不出内心到底是如何想,只觉千头万绪,没一条线头能扯住。
张开左手的手心,掌心中当初相遇被他寒铁棘所伤的疤痕还在,大婚那日他们两只手被侍卫长合在一处交握,他们手心的疤痕严丝合缝贴在一处,眼下似乎都还能感受到那时他掌心温度。
炙热又潮湿。
龙傲君继续又坐了两个时辰,月亮都上了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