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这边的长辈从来不会这么说,甚至还总觉得楚窈还是个小丫头,痛心于她这么早就被猪、啊不是、被人给拱走了。
难道这就是养儿子和养女儿的不同吗?
江兰英见她一脸懵逼,不由得微怔了一下,有些歉然道:“抱歉,难道是我误会了?不知姑娘是……?”
楚窈:“……”误会倒也谈不上, 只是还没还没到你说的那个地步。
“是未婚妻。”好在陆泛轻笑了一声, 及时解围道,“之前您知道的,幼时在京城中定下的。”
“原是如此。”江兰英恍然道,随即面上带了轻叹之色, “真好啊,你能遇上家重情义的。”
“是。”陆泛含笑点了点头, 看向楚窈,“能遇上他们, 确实是我的幸运。”
被两人含笑的目光同时看着,楚窈有些不自在起来,忙摆手道:“没事, 应该的、应该的。”
“来吧,请屋中坐。”江兰英心中越发喜欢楚窈,侧身邀请道,“家中无所长物,仅有自己晾的花茶尚能入口,姑娘勿嫌。”
“怎么会?”楚窈乖巧点头,又自我介绍道,“我叫楚窈,楚河汉界的楚、窈窕的窈。江姨……我可以随陆泛这样叫您吗?可以叫我窈窈。”
“当然可以。”江兰英温和笑道,“我一见便很喜欢窈窈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谢谢江姨。”楚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自打来这里之后,她倒是从未遇见过像江兰英这样温和可亲的女性长者,家中血亲只有父兄,楚老夫人……算了,懒得提。
几人寒暄片刻,陆泛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之上:“这次和窈窈来这里,是有件事想同江姨说一说。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
“难得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泛儿尽管说。”江兰英给楚窈添了些茶水,抬眸笑道。
“窈窈在京中办了一家女子学堂,听闻您之前有经验,所以前来向您请教。”陆泛接过她手中的水壶为她也续了些茶水,“若是您愿意同去朝歌任院长一职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
江兰英一时怔住。
楚窈便朝她挪近了一些,仰脸笑道:“我先前听陆泛说过,您和他母亲当年曾在定州办过一家学堂,收容落难的女儿、教授她们手艺、改变了她们的生活。真了不起,我想像你们一样,尽力做一些事情。”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江兰英闭了闭眼,“我年轻时候也曾异想天开,企图以自己的努力改变平民女子的命运。然而你现在看我……”
她苦笑一声:“潦倒一生、亲友离散。这么多年,我并没有改变什么。”
楚窈听得一怔,有些疑惑道:“可是……不是有女子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钱、能够独自在这世道上立足了吗?”
“不。”江兰英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看着自己饱经风霜的双手,“她们没有。她们无一例外、全部选择了嫁人,继续依附男人、继续原本应有的生儿育女、操持内宅的生活。就连我……”
她唇边苦笑之意更甚:“我也曾动摇过。”
楚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泛他们随着调任离开了定州,陆夫人离开之前、曾欣慰于这座学堂能够教会女子们手艺,但她不知这次尝试居然以这样的结果告终——也许她知道,但她仍觉得,这是不错的结果。
仿佛骤然从理想中落入了现实,楚窈只能怔怔地看着江兰英。
江兰英的目光转向她,露出点和蔼的笑意:“窈窈也是出身名门吧,真好,这么小就有这般胸襟,但这并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改变的事情。定州不过是一个州郡,我当初亦是出身南方世族——江家的嫡长女,可便是这样的地位出身、我亦是不能改变什么。”
“家族除名、亲人抛弃、朋友疏远……若是再回到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道,“人有些理想是好的,但若是把一生都寄托在不可实现的理想上……那实在是太辛苦了。”
楚窈垂下眼眸,心中有些难过起来——她怎么会不知道?但江兰英确实是这么多年走过来的,已经足以令人敬佩,她一个刚开始实践的人、没有资格对一个经历过的人质疑和否认什么。
因而,楚窈只是抬起头来,轻而坚定地道:“江姨已经很棒了,‘知其不可而为之’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敬佩的事情。可有些事情,确实是值得人用一生时间去做的——也许它艰难困苦、前路渺然、甚至为人所否认打压,但这反而更印证了它的必然性。”
江兰英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楚窈轻声笑了起来,向她伸出手:“这个世界需要理想主义者,因为只有她们才是推动社会改变的力量。也许异想天开、也许道阻且长,但每进一步、总会有进一步的欢喜。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可以不必那么多,但试图改变世界的理想主义者是不可或缺的。”
“江姨走了那么多步,还愿意同我再往前走一些吗?”
江兰英看着朝她递来的这只手,白皙纤细却隐含力量,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是年轻好啊,鲜活有拼劲儿,眼光永远向前看。倒是我被困在了过往之中、不肯迈出步子来了。”
她握住楚窈的手,眉目全然舒展开来:“那我便同窈窈,再多往前走几步吧。看我这把老骨头,能走到何处去。”
“江姨哪里老了?正是博学睿智、能当人头顶指明之星的好时候。”楚窈心下轻松起来,顽皮笑道。
“就你会哄人开心。”江兰英便也笑了起来,有些亲昵地点了点她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