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的迁怒连颜色都没有逃脱。
不过好在，她现在越发的能睡了，所以即便心有愤恨，也很难发泄出来。
甚至有时候恍恍惚惚的连自己为什么来这里都快忘了。
也好在，擅长医术的息元用了几棵草把她掰了回来。
哦不，是一捆草。
“唰——”
“嘎吱嘎吱——”
瑶瑶闲着没事，往嘴里扔了一株仙草咀嚼。她一手托脸，一手倒腾着篮子里的翠绿往嘴里塞，虽然她吃的面无表情，但依旧能让旁人看出她无处安置的生无可恋。
“哈哈哈——”
当然，也不是谁都赶眼神。
瑶瑶斜睨了一眼一旁笑的快喘不上气的三头身，踢踏着莲藕一般白嫩的小腿，咯咯咯的前仰后合。
这个小娃娃，人身有多可爱，性格就有多恶劣，偏偏她还就吃那张脸，所以迟迟没有下手。
但她也快忍够了……
一进门就看到这场景，茗羽温声道：“散将，今日的功课做好了吗？没有就再加一倍。”
“哈哈哈……”
散将笑了一半才反应过来，闻言一脸不可置信，撇过头恰好看见茗羽难得的冷色。
小鬼头总算不笑了，垮着个脸进了屋。
瑶瑶顿时舒服了。
茗羽恢复了往日的淡色，只是眼神中还是多了几抹挥之不去的轻愁。
他拿着手里的书卷，坐到刚才散将坐的地方，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瑶瑶乖巧的点点头：“嗯，好很多了。”
其实瑶瑶心里知道，这些药草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可是临到离开，她才发现自己竟有很多话想对茗羽说。
这种感觉来得并不突兀，只是她从未敢去深究。
她这几日看着他忙忙碌碌，总会忍不住回想过去，回想第一次见他时，他眼神清清冷冷，淡漠至极。
却叫她一眼便忘不了。
“师父……”瑶瑶期期艾艾道。
茗羽眸色淡淡，道：“怎么了？”
瑶瑶认真的看着他，语重心长道：“你以后要是碰到一个长得像我的姑娘，千万不要信她好不好？”
“呵，难道我连是不是你都分不清么？”茗羽轻笑一声，显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哦，说的也对。”瑶瑶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回事，就缩了回去。
茗羽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了，拿起书又翻了一页。
瑶瑶又探头：“师父，要是你发现我骗了你怎么办？”
“骗了我？”
茗羽似乎没有在意这件事，依旧笑意不改：“你以为我这么好骗么？”
确实有点……好骗。
瑶瑶忧心忡忡的缩了回去。
回想她这一路，虽然有小心的从日常入手，慢火熬炖，但是茗羽上钩上的似乎有点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
在无崖山的时候，师父虽然对她挺有耐心，但是感觉她的存在依旧是可有可无的，对她的讨好也不怎么在意。
难道是，找摩天脆脆的那次？
虽然她是为了任务，但是放到别人眼里，那就是奋不顾身拯救爱人，典型的为情痴为情狂的小姑娘心态。
唉……
瑶瑶在心里暗暗叹气，早知道自己这一趟不只是游戏，那她就是被系统电死也绝不能祸害男主。
是的，她已经搞清楚所有的一切了，大概就像晋江常有的套路，什么天道紊乱，世事出现偏差，需要她前来弥补空缺，拨乱反正。
至于为什么偏偏找她来，瑶瑶没想明白，但她觉得大概也不重要了。
可惜男主久居深山，碰到第一个待他不一样的是个骗子。
瑶瑶心里的压力又重了一分。
瑶瑶的闷闷不乐茗羽自然感受到了，只是他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说我也是心存利用，甚至当初是想要杀了你的么……
他虽然不愿接触世事，但不代表他傻。
最初茗羽愿意收她为徒，就是因为散将的捣乱将因果种到了他这个主人的身上，所以后来，为了消解这一段，他便收她为徒。
瑶瑶是人，轮回是开始也是终结，所以他一开始存了了结过后送她入轮回的心思。
可惜后来，因果已解，他却被短暂的温馨迷了眼，越缠越难解，终于到了今天难以割舍的局面。
他知道瑶瑶的体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是他多次探测都不得其法，息元或许有办法，可他却莫名的不想告诉他。
天外有天，瑶瑶的来历或许不知道的为好。
犹豫片刻，茗羽还是问道：“瑶瑶，你是不是已经确定……”你要离开了？
“确定什么？”瑶瑶闻言，抬头疑惑的看向他。
“罢了，没什么……”
茗羽摇了摇头。
缘来缘去，他或许没必要抓得那么紧。
只是心里，还是有一抹异样一闪而过。
——
这一日，瑶瑶坐在院子里，经过这几天的考量，她觉得其实也没什么。茗羽身为神尊，修为渊博，神通广大，应该不至于被一个小魔族骗的团团转。
而她更应该可怜的其实是自己。
等她回去，还得继续工作，继续面对生活里的琐碎。
或者，不靠谱的系统连这种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就让她重启待机了。
“你不怕吗？”瑶瑶这几天好像看开了，整天在院子里种花种草，似乎完全不在意以后，还时不时地拉着藤藤在山间上蹿下跳，为非作歹。
这让系统有些好奇。
“怕能怎么办？”瑶瑶跳到一棵树上，斜靠着树干看着面前的山间云海。
“茗羽感受不到你，息元我怕他那我当小白鼠，我又对付不了你，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确实。”系统的声音里带了抹笑意，好像十分高兴看到瑶瑶此刻的困顿。
“不过你能不能透点口风，为什么选我？”难得系统终于不装死了，瑶瑶问出了自己其实挺在意的事情。
系统道：“你之前不是说是你倒霉，被我点兵点将点到的吗？”
瑶瑶：“……”
“我知道这肯定不是真的，可你不说话，我只能疯狂想些有的没的来试探你啊。”她盘起腿，换了个姿势。
“其实你不必这么在意，等一切结束，你自然就知道了。”
瑶瑶心里了然：哦，还不能说。
她这个人也没别的什么优势了，只能心大点，过一天算一天了。
就这样，瑶瑶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白浪翻滚，云蒸霞蔚，浩瀚的茫茫一片波澜壮阔，摄人心魂，把瑶瑶心间最后一抹燥郁短暂的盖了过去。
“瑶瑶！瑶瑶！不好啦！”
远处，散将的大呼小叫打破了难得的平静。
瑶瑶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你爹在此，有何贵干？”
散将闻声寻来，“唰——”的一声闪到瑶瑶面前，他的剑柄不住的抖动，一下接一下的敲在瑶瑶的脑袋上，发出清脆的“砰砰砰”敲西瓜一样的声音。
“我感觉不到主人的存在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感受不到茗羽的存在？
被敲得头一点一点的瑶瑶瞬间坐直，一把抓住散将的剑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出事了吗？”
“我不知……”
“让散将去找两位神尊，你去找茗羽！”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发话了，他语气焦急，全然没有过去的冷静自持。
瑶瑶知道轻重，立刻对散将道：“散将，你去找两位神尊，我去找师父！”
“哦哦，好！”散将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唰——”的一声离开了，连瑶瑶怎么找师父都忘了问。
瑶瑶也赶紧从树上跳下来，然而她脚步一顿，开始在原地犹豫。
“系统，茗羽在哪里？我怎么找？”
系统：“你一路向东，不要犹豫，我会时刻关注的。”
“好！”
瑶瑶驾云东去，一路上，疾风袭面，吹得脸疼，但她却没有心思遮掩，全力施法，飞速前行。
系统急道：“不行，还是太慢了。”
“可我……”已经尽力了。
瑶瑶话没说完，便感觉一阵熟悉的暖流盈入全身，就像先前在海底的感觉一样，周身登时一阵金芒闪过，脚底的云便如利剑一般疾驰而去，连一道残影也看不见了。
暖流过后，瑶瑶感觉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系统控制着她，速度远胜先前的十数倍。
她的大脑也逐渐的冷静下来，开始注意到系统不同寻常的情绪。
过往的一幕幕在这些日子的梳理中越发清晰，而系统急切的反应也让她意外回想起过去不太在意的细节。
撒谎时的刻意停顿，偶尔回护散将的言语，以及对茗羽超出寻常的关注，这些模糊的细节慢慢连成一道清晰的轨迹，一个过去从未想过的可能在心底呼之欲出。
瑶瑶突然回想起她刚来这个世界和散将的对话。
“那男主死了之后呢？女主干啥去了？”彼时的瑶瑶还在为男主那朵圣母小白花的所作所为震惊全家，但出于对讲故事的系统的礼貌，她还是顺口问了一句，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认真思考，并且对后续极为感兴趣。
彼时的系统淡淡道：“这后面其实就不重要了，女主后来和散将一起找复活男主的办法去了，小说也就大结局了。”
常年浸淫各种小说网站的瑶瑶立马懂了，嗤笑一声：“呵呵，那我估计作者就没想让他们复活成功，只是怕被读者骂，所以写了个开放式结局吧。”
系统没有回应，但那时的瑶瑶以为这是默认。
现在看来，那是沉默的反对。
系统还在掌控着瑶瑶的身体驾云飞行，而瑶瑶，在消化完这最不可能的可能之后，逐渐地平静下来。
莫名的，一种难以言喻，好似酝酿了千百年的悲戚自心底慢慢发芽，转瞬间攀附在了心里的各个角落，开花，结果。
可瑶瑶依旧什么也没记起来，脑袋空空如也。
她佯装急切道：“散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
“我知道，可是这里离七老山还有……”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系统，也就是散将意识到瑶瑶话里的机锋，未说完的话到了嘴边却被风吹得烟消云散。
半晌，他声音干哑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瑶瑶，对吗？”此时，瑶瑶被心底那股莫名的悲痛几乎压得喘不过气，语气也忍不住轻颤起来。
“……我说过，一直都是你，瑶瑶。”撤掉了伪装，散将的话里透露出遮掩不掉的沧桑和激动。
他等主人的归来，已经等得太久了……
——
此时，茗羽正深陷魔阵，伺机脱身。
他一点也不意外会遇到骨罗的算计。
魔神向来恃才傲物，在武之一道斤斤计较，若是谁能胜过他，即便是歪门左道，也会让他如鲠在喉。
而在过去千年的斗争中，息元、石化与他的胜负多在五五之分，以至于他们开始联手对敌。
骨罗也乐见其成，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遇强则强。
唯有茗羽的法阵，每次都能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出其不意打他个落花流水。
因此，这个一心扑在修行的魔神终于正视起阵法的效力，开始潜心钻研。
要不说息元总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忧心呢，骨罗在杀人害命上极具天赋。与茗羽各种法阵都要钻研个明白不同，骨罗对于那些治愈疗伤、炼器凝丹的偏门阵法一盖置之不理，一头扎进杀阵的研究。
骨罗本就聪慧异常，再加上他弑杀的劲头一上来，杀阵很快就成了。
在折损了几员魔将之后，他终于确定这是个有一敌之力的阵法。
所以，当他听闻茗羽离开无崖山之后，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茗羽研究偏门的阵法并不全为炼丹之类的事情，更多的是从各色法阵中融会贯通，取长补短，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每每克敌制胜。
所以，当他看到骨罗的法阵之后，并不慌乱。只消一眼，他便能看出这个阵法的弱点。但只这样还不够，他需要知道骨罗设阵的手法。
魔神进步的太快了，若不能将他的手段全部摸透，等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光景还未可知。
就这样，他在阵中仔细摸索，骨罗在阵外冷眼旁观。
骨罗不意外茗羽的游刃有余，见此阵无法将其绞杀，便直接一挥手，将自己百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没有法阵没关系，他可以直接用武力。
茗羽的修为自然是天地间少有，可他相比其他四位一心扑在征战的神尊而言，战力终究是棋差一招。再加上为了瑶瑶，他在蒿里山寻药的时候一顿波折，法力去了将近三成。
“真是天助我也！”几个回合之后，骨罗立刻察觉出茗羽的力弱。
他冷笑一声，手中的寒凌兵刺蠢蠢欲动，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挥臂而去，直指茗羽胸膛。
一个身影一晃而过。
“噗——”
好疼……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当兵刺扎进心口窝的时候，瑶瑶还是忍不住僵在原地。
冰冷的凉意刺进心窝，一瞬间让她记起了很多画面。
漫山的花海，溅起的血滴，还有茗羽了无生气的样子。
“原来……那不是噩梦……”
一滴一滴的晶莹如珠串般掉落，颗颗砸在了茗羽颤抖着伸过来的手掌中。
“为什么……”
这一刻，茗羽的心里好似被重锤击中，许多难以言说的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却成了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骨罗，你找死！”接到散将消息匆匆赶来的石化见状怒气汹涌而至，一挥长戟将骨罗逼到了一旁。
瑶瑶身体一软，倒在了茗羽的怀里。
虽然身体疼痛难忍，可她的心里竟是难得的坦然和放松。
瑶瑶笑意缱绻，眼神有些贪婪的看着这个记挂了千年的面庞，喃喃道：“我终究还是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