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家国营招待所开得比较远,他们几乎走过了整个小镇,才到了长街最东头的这家国营招待所。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打扮得简洁干净,说话也利落。
“两位同志,请给我看一下你们的介绍信,标间一张床铺是八毛钱,四人间便宜一点,床铺六毛一张,还有更便宜的。”
不过看了看江茉嫩得出水的脸蛋儿,女人没有再说。
凭感觉,这漂亮小姑娘也不像是会和别人挤大通铺的,连她想想都委屈。
齐晔想都不想,“我们不住四人间,不过,有单间吗?我不用睡床铺的,我打地铺就成。”
女人愣了愣,“有一个小单人间,不过也得要一块三毛钱一晚。”
她说着拿出钥匙,带江茉和齐晔去瞧瞧这间房。
就在二楼楼梯间的拐角处,像是特意隔出来的,既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比较清静。
里面确实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铺着干净的小蓝花床单,似乎下午刚晒完太阳,还散着松绒绒的淡香。
桌椅刷着崭新的红漆,擦得锃光瓦亮,地面也平整光洁,不像上一个国营招待所那样,地上坑坑洼洼的,瞧着都难受。
江茉眼里难得露出满意。
齐晔一直偷偷瞥她,这会儿立马斩钉截铁道:“我们就要这间。”
他睡地铺就行,能省多少是多少,但不能委屈了江茉。
他扛着大包小包,开始在小单人间里拾掇起来,把桌椅地板都重新擦一遍,又铺上新的床单被褥。
这些再干净,江茉也不愿意睡别人碰过的东西。
带他们过来的女人介绍完自己叫罗苹,和丈夫一起负责这家国营招待所的经营。
这时候,不能自己做生意,也只有国营招待所,她们收的钱都会交上去,再领工资票证,也算半个拿国家铁饭碗的人。
罗苹带着江茉在招待所里转了转,吃喝拉撒的地方都交代清楚后,回到小单间里,齐晔还在呼哧呼哧收拾。
再看看江茉空着手,神情懒散漂亮的模样,罗苹眼里微微露出些迷茫。
哪有让男人干活的?他们不怕被人背后笑话吗?
不过看着江茉那坦荡荡的神情,罗苹又觉得,可能他们并不在乎吧。
这是一对很特别的小夫妻。
认识江茉和齐晔的第一天,在国营招待所阅人无数的罗苹,这样评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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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晔来了镇上,才知道江茉的人生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他每天天不亮就悄悄起身,赶去宅基地盖新房子。
江茉则会睡到晌午才起,揣着钱和票证在镇上的国营小饭店去点吃的。
不用动手,不沾油烟,就有不同的菜式花样,被人端着送到她嘴边。
吃过午饭,她就回招待所睡个午觉,下午三四点闲来没事,她就会去百货商店逛逛,买些她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黄昏,江茉会到小镇西边来,在长街路口等齐晔。
江茉永远都不知道,齐晔在晚霞将散的余晖里,看到她纤细美丽的身影站在晚风里,那一刻的胸腔被填得有多满,心跳得有多快。
后来,他都是从西丰生产大队一路跑过来的。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生生减到了半小时不到。
为了早点见到她,怕她吹风怕她饿,不想她等他太久。
等他走近时,江茉会弯唇问他,累不累。
齐晔也总会笑着露出白牙,回一句,不累,你呢?
江茉点头,累,玩得太累。
齐晔就笑,蹲下身背她走,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穿过镇上唯一的这条长街,时光都好像变得慢起来。
江茉娇软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有说有笑,无所不谈,到了国营小饭店饱餐一顿,再回招待所。
齐晔明明累成狗,却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他觉得,江茉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远离喧嚣焰火,没有黄土漫天,漂亮得无忧无虑。
他多想江茉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啊。
开始有个朦胧的意识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横在齐晔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