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日答应收虎妞为徒之事,穆元甫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定定神,正了正衣冠,迎了出门。
一番见礼之后,冯谕瑧起身,行至他的眼前,满脸诚恳地道:“今日我前来,不是以太后身份,而是以菁予长辈之身份,领着她前来行拜师之礼。同时,也是把我最珍爱的孩子,交托给周大人。”
一旁的虎妞轻咬着唇瓣,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泪光。
穆元甫迎着她的视线,认真地回答:“夫人放心!”
冯谕瑧望着他依然苍白的脸,明显又消瘦了不少的身子,秀眉轻蹙,道:“菁予虽是跟着周大人学艺,但是,我希望,将来她若有机会出征,也能有大人在旁扶持。所以,还请大人千万珍重。”
穆元甫心中一暖,温声道:“夫人所言,季澄都记住了。季澄也希望能一直看着菁予成长,成长到可以独挡一面的地步。”
冯谕瑧并没有因此放心多少,只是觉得眼前这人身子已经差到,仿佛下一刻便会倒地不起的地步。
她又望望已经行起了弟子之礼,搀扶着穆元甫落座的虎妞,暗地叹了口气。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虎妞正式拜了师父之后,便简单地收拾一番,带着冯谕瑧安排给她的两名女护卫,搬到了周府学艺。
冯谕瑧又指了两名太医专门负责调养穆元甫的身子,周府应有的一切,亦有珍珠等人安排妥当了。
一直侍候虎妞的珍珠,这回并不能跟着小姑娘离宫,也让看着小姑娘长大的珍珠好不习惯,好在连翘也不放心小姑娘,特意允了珍珠隔三岔五到周府去。
明德殿少了一个总爱腻人撒娇的小姑娘,冯谕瑧一时有些不习惯,当她数不清多少回望向小姑娘住的东配殿时,连翘也发觉了她的失神。
“县主在时,太后总是嫌弃她烦人,如今人不在宫里了,太后却又总是牵肠挂肚放心不下。”连翘没忍住取笑道。
冯太后哑然失笑,无奈地道:“这人的适应之力,当真是可怕。哀家被那疯丫头折腾了这么多年,倒是被她折腾习惯了。”
连翘轻笑。
宫里少了一个人,不只是冯太后,连皇帝穆琮、端王穆璟,以及寿康公主一干人,也觉得不习惯。
端王穆璟更是隔三岔五便寻理由往宫外跑,连带着最是乖巧听话的寿康公主,也偷偷跟着他出了一趟宫。
两人偷溜出宫的行为自然也瞒不过冯太后,不过冯谕瑧也不与他们计较。
倒是不时出宫往周府的珍珠,每回都是兴冲冲而去,气愤难当地回来,一回来便抓着连翘直告状,也算是间接向太后告状。
“……那周大人,着实是过分了些!他也不想想县主是什么身份,便那般劈头盖脸的一阵骂,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受不了,可怜县主一个小姑娘,还得生生受住。”
“……那周季澄,实在是太可恶了,堂堂男子,竟然对小姑娘使诈!若不是县主机灵,险些便被人所伤。都这样了,他却不但没有半分愧意,反倒还把县主训斥了一顿,说什么‘兵不厌诈’?笑话!”
“……那姓周的,我、我真是、真是真是,天底下怎会有这样阴险恶毒之人!居然让那般多侍卫对付县主一个!也就是县主心实诚,把他敬得跟个祖宗似的,我在旁边看得可气死了!”
……
珍珠的称呼,从周大人,到直呼其名周季澄,再到姓周的,称呼的变化,也代表着她对那人的不满在不断升级。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被人整得蔫头耷脑,人黑了,也瘦了,身上的伤也是一道接一道,就没个好的时候,这让她怎能不生气!就差没直接挽起袖子跟那姓周的打起来了。
连翘听罢她的控诉只是久久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他如今对县主严格一分,他日县主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希望便又多一分。”
“我知道你心疼县主,但是路是她自己选的,太后能做的,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
珍珠张张嘴想要反驳,可最终却只能长叹一声,讷讷地道:“县主这是为什么呀……”
“人各有志,随她去吧!”连翘拍拍她的肩膀。
虎妞在周府所经历的一切,冯谕瑧自然也知晓,可却始终没有说过什么,更没有插手。而虎妞,也始终没有回来哭诉过。
不过隔得几日,她便听闻找上门的端王穆璟,因替虎妞鸣不平,主动挑战,反倒被教训得……惨不忍睹。
向来我行我素的少年,回宫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就怕被人看到他脸上的青肿,若是有人问起来,他都没脸说自己是被一个病殃子给教训了。
周府内,穆元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听到下人回禀‘姑娘已经上了药’之后,只‘嗯’了一声,便让他下去了。
凤骅没好气地道:“这会儿倒是知道心疼人,怎的之前就跟人家小姑娘是你仇人一般,只管往死里教训。”
穆元甫没有说话。
“原本一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姑娘,生生被你折腾得又黑又瘦,若是太后知道了……”
“她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插手。”穆元甫淡淡地回了句。
凤骅何尝不知道,叹了口气:“如今,我倒是真的相信,菁予丫头是真的想从军,而你们,也是在认真培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