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虽然嫌弃他妈傻，却总是给他妈梳洗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说这样就不会有人嘲笑他们兄妹几个有个傻妈。
后来，奶奶累得病倒了，说是想要好好睡一觉，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穆志安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天都快要塌下来一样。
那年，他十岁。
后来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从奶奶没了以后，他爸就变得跟疯了一样。
略微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打老婆，打孩子，砸东西，摔家具。
原本就贫困的家庭，变得家徒四壁，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每次挨打的时候，他都尽可能的护着两个年幼无知的妹妹，让她们少挨一些打。
他发誓，将来长大以后肯定会还回来的，变本加厉的打回来。
可惜还没等到他长大，他爸就出车祸没了。
那一年，他才十三岁。
后来，他的傻妈走丢了。
他两个年幼妹妹被亲戚接走，他成了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杜梦琪曾经是他晦暗人生里，一抹最灿烂的阳光。
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他。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又喜乐无常的？！
好像是从那次茶余饭后，跟几个打工的同事玩扑克牌。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玩牌，赢了两百块钱。不到半个小时，就赢了足足两百块钱！
后来，他不再拒绝朋友们的牌局。
只要想着每一次摸牌时，心底的激动，迫切，以及迫不及待开牌时的复杂心情，就心绪难平。
一开始还经常能赢点小钱，后来越打越大，就输得越来越多。
第一次因为输钱的事，动手打杜梦琪时，他很后悔，抱着她痛哭流涕，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动她一个手指头。
杜梦琪原谅了他。
哭着反过来安慰他，还说她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接下来就是第二次动手，第三次，接二连三的第四次。
杜梦琪也曾经提出分手。
他不愿意，他早就已经一无所有。
如果连她都不要他了，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在他的痛哭流涕和死缠难打下杜梦琪心软了，让他写保证书，保证不再去赌博也不再跟那伙人有联系。
他也暗暗发誓，这一次一定要痛改前非。
十二月三十号那天晚上，他被老六那伙人堵在打工回家必经的路口，被他们拖进暗巷里一顿拳打脚踢之后，逼着他赶紧还钱。
明明就只借了一万给了八千块钱的本金，还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已经利滚利的翻到十几万，他哪有那么多的钱还啊！
这几个月拆东墙补西墙，加上杜梦琪最近打工的工资一万多块钱，这才好不容易还完了所有的助学贷款。
马上就是下一个月了，下个月月初又该要还花，还要交房租。
房租每次都是半年一缴，这样才能优惠到每个月九百块钱。
后来，就在冯老六说要剁他两根手指头或者是干脆挖走他一个肾的时候，急中生智想起杜梦琪那里还有几样挺值钱的首饰，好像都是她家里人这些年陆陆续续给她置办的。
本来她曾说要典当了那些首饰帮他还贷款，他一直都没让。
还说本来就连戒指都没能力给她买一个，怎么可能还让她再失去已经拥有的。
于是他说了软话，求着让冯老六放过他，保证十天之内一定可以想办法筹钱还上。
冯老六逼迫着让他签署了一张欠债二十万的借款收据，这才总算放过了他。
失魂落魄的回到出租屋里的时候，杜梦琪应该还在打工并没回家。
于是他翻箱倒柜的寻找着那几样首饰，没想到还真在衣橱的一个隐蔽角落里给找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
只不过他去典当那些首饰时，明明就是真金白银明晃晃的钻石，结果价值三十几万的东西，有发票也有收据，最后老板却只给了他八万块钱的现金。
还说是看在有收据有发票的份上，不然能当个两三万块钱就很不错了。
那八万块钱，他揣在兜里，一路惴惴不安。
想着是该带着八万块钱跑路，还是先去还给借地下高利贷那帮家伙？！
最后，他带着钱，去了经常去的那家理发店。在理发店的楼上，是老板娘组的地下牌局。
最后，那八万块钱跟打水漂似的，还不到一天一夜时间就又输得精光。
然后，他又借了两笔钱想要翻本，可惜手气太背。明明有就一把牌，完全可以让他翻盘。
最后，输红了眼的他，是被看守场子的打手们给架着赶出来的。
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又赌了二十几个小时。
那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一脚高一脚低走回去的。
足足走了二十几公里。
在过天桥的时候，甚至还曾经想过干脆就那样闭上眼睛跳下去，跳到大马路上任由车来车往从身上碾压而过，一了百了。
第83章 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夜深人静，杜梦琪居然还没睡，一直在等着他回家。在看见他的时候，第一句就是质问他是不是偷走了她的首饰。
他烦透了她的质问，他也不想啊！
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指指点点的，每个人都要来逼迫他。
于是他反唇相讥说杜梦琪肯定是因为吃不了苦，想要离开她才故意找他的麻烦，他根本不知道她的什么首饰。
又说她爱慕虚荣，随随便便就收下别人的礼物。
杜梦琪气哭了，说自己推掉元旦节回家跟父亲哥哥一块吃饭，就是为了等他。
还说礼物是同学送的，要好的女同学，才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送的。
见杜梦琪又在哭，他觉得更加心烦意乱，忍不住掀翻摆着汤汤水水的桌子，踢开凳子。
在他抓起那个崭新的取暖器狂砸的时候，杜梦琪明明就是站在旁边的，却非要上来跟他抢夺。
他实在忍不住，就顺手举起取暖器打了杜梦琪两下。
真的，他发誓只是轻轻打了两下而已。甚至怕伤到她，他还发泄在旁边的电视机上，一下子就用取暖器把电视机砸了个大窟窿。
杜梦琪当时哭着去了小房间，每次吵架过后都是她去睡小房间。
然后等着他求爹爹告奶奶的去哄着她回心转意。
这一次，他不打算再继续惯着她这个臭毛病。
他决定马上离开，趁着冯老六还不知道他又输了钱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座让他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城市。
于是，回到主卧室里急匆匆收拾行李，带着自己的大学毕业证以及各种证书，收拾好以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顺便还拿走藏在抽屉夹层里的五千多块钱，应该是杜梦琪最近打工攒着，留着准备支付半年的房租费。
至于杜梦琪没钱该怎么办，相信只要他离开后，她应该就会回自己家里去了吧！
听说杜家很有钱的！
那样她也就用不着再缴什么房租费，因此压根也就用不上这笔钱。
还不如给他应急！
他们，毕竟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一路人。
他不过是个垃圾，像他爸每次骂的那样，就是个不值钱的垃圾，废物。
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怕冯老六找人在动车站附近转悠逮人，他没敢直接去那边搭乘动车。
先是找了一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一晚，等到第二天白天才叫了一辆出租车，花四百块钱包车直接出城，直奔邻近的L市。
这才敢拿出身份证，买了一张动车票，一张去南方H市的动车票。
他要去那边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可是，没能来得及登上动车，就在他到车站的厕所里洗了个脸，戴上墨镜准备时间一到就出闸上车的时候。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用帕子蒙住他的嘴。
两眼一抹黑，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貌似在一个废旧仓库一样的地方。
手脚都是好好的没断也没少，不过被人用不干胶胶带，结结实实缠绕在一块破木板上。
仓库里空空荡荡的，连一扇完完整整的窗户都没有。
除了地上厚厚的积灰就是些破木板旧纸壳，看样子这个地方已经被废弃了不止一天两天。
“冯老六……六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穆志安扭动着身体，无奈手脚跟身体被不干胶带缠绕得结结实实，怎么动也动不了。
他忽然感觉很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剥光。
除了还有条短裤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听别人说起过，冯老六追债很疯狂，甚至有把人给逼疯过的事情发生，还以为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现在，他信了。
“有人吗？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吗？”穆志安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此刻越来越惊恐万状。
喊声里都带着哭腔，一声比一声的凄厉无比。
他本来觉得自己很冷。
随着时间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渐渐地就不那么的冷了。
而是开始发热，从里到外的热。
这让穆志安惊恐不已，他知道人的肌体在寒冷环境初期，由于「保温反应」会出现寒战，血管收缩，血液流向肌体深层以减少热量散失。
随体温不断的下降，气血交换率降低，大脑呈现兴奋状态。
并且还会出现喘息，呼吸跟心跳的频率加快。
等到体温降到跟身处的环境大致一样时，大脑就开始欺骗身体，明明就很冷却告诉身体很热很热。
为什么他不一直昏迷不醒，偏偏要这个时候苏醒的过来，残忍的知道：
自己，很快就快要被冻死了！
就在穆志安因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看见一个体态丰盈的中年妇女，提着个编织袋行李包走了进来。
他认识她，曾经他们在几年前见过一面，他知道她是杜梦琪的妈妈。
“阿姨，快教教我！阿姨，教教我！有坏人绑架了我！”
穆志安扭动着身体，可惜除了头略微能上下左右晃动之外。
其他的部位根本就动不了。
杜妈妈从编织袋里拿出一双手套戴上后，这才又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子，不紧不慢割着不干胶带。
目光中仿佛带着一丝怜悯。
“阿姨，太谢谢……你，你是……大好人！以后……我跟梦琪……一定会好好……孝敬你。”
穆志安冷得哆哆嗦嗦的抖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想要坐起来却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杜妈妈又从带来的行李包里取出来一截钢管，她默默地用布把钢管给仔细的缠绕着。
“阿姨……阿姨……你……啊！”
穆志安惊恐的惨叫一声，因为杜妈妈突然就用钢管，在他腿上狠狠的击打了一下。
穆志安其实感觉不到很疼。
R市虽然地处西南地区，冬天的温度并不是很高，昨天晚上下了雪，估计也就几度而已。
他已经冷得有些麻木了。
只不过是看见钢管击打在自己腿上时被吓到，这才叫出声来。
杜妈妈没有心软，想到自己如珠似宝的女人，被眼前这个人渣一次又一次承受着家暴。
医生说，她的女儿身上曾经断了很多根骨头，那该有多痛啊！
她的傻女儿，却不知道反抗。
还傻傻的一次又一次给这个人渣机会，还以为他可以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今天，她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有人性的狗东西。
他就不配当个人。
穆志安痛哭流涕的在地上用四肢爬着，挣扎着，一边不断哀嚎。
仿佛中，他又回到儿时被残暴的父亲狠狠毒打。
又好像，听到的不是他自己的痛苦哀嚎声，是杜梦琪的苦苦哀求，求他不要再打她了。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是他打得杜梦琪。
戴着拳头手套一次又一次的击打她的腹部，还用脚去踹她的肋骨。
他没用取暖器打她，而是在她扑上来抢夺的时候，被他直接一脚踹倒在地。
她跌倒下去时撞翻桌子，他不解恨的一脚又一脚踹着她的身体。
直到她哀求着说她已经怀孕，孩子快四个月了。
他听到后没有觉得欣喜，反而是木然的回房间收拾好行李，在她的苦苦哀求声中，毫不迟疑的离开。
离开之前还搜刮了她的钱包，并且告诉她他再也不会回来，别指望能用孩子就拴住他。
孩子，他的孩子……
杜妈妈又一次举起铁棍，狠狠的击打着穆志安的四肢。
“不要打了，爸爸，别打了……我听话，我保证听话！”
穆志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外面收破烂受气了的父亲，又开始拿他撒气。
他的腿骨可能是骨折了，所以只能在地上爬行。
脑海中，他仿佛看见杜梦琪如同一个被他摔坏了的玩偶娃娃一般。
她曾经是他生命里出现的一道温热的阳光，阳光明媚。
可惜他不配拥有阳光！
“对不起，宝贝儿……对不起，如果有来生，你一定不要遇见我！”
穆志安喃喃自语着，在晕厥过去之前，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些。
“妈妈……”
杜梦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人……
她觉得自己空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仿佛忘记了。
“别动，你终于醒过来了！”ICU的护士小姐姐凑近杜梦琪，翻开她的眼睑查看了一下的瞳孔。
然后把杜梦琪挥动着拿出来的手臂，重新放回棉被里。
“我……在哪里？你是谁？我又是谁？”杜梦琪努力的想要去想起来，可惜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的睡一觉，醒了以后就可以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