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我不是本来要嫁给君上的吴娃。”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降在赵雍身上,从前他不过是觉得王后心性与他人不同罢了。
“你是何人?”赵雍问。
庄语接着说:“我来自两千年以后,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何止是不可思议,赵雍的反应比当时若青大多了。他早已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如何来的?”赵雍问。
庄语道:“不知道。”
赵雍又问:“吴娃呢?”
庄语又道:“不知道。”
“你为何告诉我?”赵雍问,“你不怕寡人杀了你吗?”
“君上若是想要杀了我那就杀了便是。”庄语道。
庄语在赌,赌他爱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吴娃。
赵雍十五岁即位当时赵国内忧外患,这些年来他见过许多大风大浪,这是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他苦笑着摇摇头,“你早就拿准了我会输在你手里对吗?”
庄语表情凝固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心中却长舒一口气,她赌赢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赵雍问出时眼中噙着泪。
明明庄语可以骗他一辈子的,明明庄语可以不用冒这个险的。
“月圆之夜到了,我想知道君上算不算得是家人?”庄语轻声道。
“是,我说过你永远是我夫人,无论怎样都只有你。”赵雍道。
可当时他娶的人就是吴娃,庄语心中比谁都明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好吗?”赵雍从内心恳求她不要再多说一句。
庄语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一整夜赵雍都把她抱在怀中比往日报的更紧了。
赵雍并没有睡着,他不在乎庄语是哪里来的人,他爱庄语从来没想过会这么爱一个人,可是这样的会不会离开他会不会突然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不,不会的。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顾虑,只要庄语能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就不会走。只要他加倍对庄语好,她就不会走。一定是这样的。
次日清晨庄语有些心虚不敢去见赵雍,一整天都躲在自己宫中。
若青有些奇怪,君上走时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昨夜也没有听见有争吵的声音。
“王后今日怎的不去国君书房了?”若青问。
庄语没有讲话还是丧丧的样子。
若青又道:“叔禾说过些时日君上就要去兵场了,届时王后可就看不见了。”
庄语没心情和她打趣,直接道:“我告诉君上我的事了。”
若青心中一惊,又想到王后不至于如此莽撞问道:“什么事?”
“我不是吴娃的事。”庄语深呼一口气托着下巴回。
“铛!”若青手中的铜器落了地,庄语回头看了一眼也不觉得她是大惊小怪。
“君上是何反应?”若青真怕庄语出事。
庄语道:“没说什么。”
是啊,赵雍本以为夫人是上天赐给他仙女哪里想到是上天给他从21世纪拐来的凡人,属实是被惊到了。
昨晚反应那么大让庄语回想起来仍旧心虚。
天还没暗下来赵雍就来了庄语宫中。
“君上。”若青行完礼后就退了下去。
赵雍如往常一样笑着走了进来。
“君上。”庄语也屈身行礼,她不再如往常一样肆无忌惮了。
赵雍忙走过去扶住她,问:“夫人这是要和我见外了?”
庄语没有回答。
“夫人可有用膳?”赵雍问。
庄语:“用过了。”
赵雍道:“今日炊厨房的膳夫做的饭菜太过清淡,与夫人相差甚远。”
庄语依旧没有答话。
“对了,能否请问夫人芳名?”赵雍突然问。
庄语:“啊?”她觉得赵雍的思绪跳脱的太快了。
赵雍解释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唤夫人其她人的名字属实是失礼了些。”
庄语道:“庄语。”
赵雍又问:“是哪两个字?”他仍旧面带微笑。
庄语:“庄子的庄,《国语》的语。”
“原来是这两个字。”他用手指在案上比划。
赵雍:“庄语,好名字!大气,配得上夫人。”
庄语受不了他这样,感觉是暴雨前的天气——闷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君上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庄语问。
赵雍仍然笑着,“夫人觉得我该说些什么?”
他想让庄语放松反而让庄语更紧张起来。
“来到这里并非我本意,我也不知道真正的王后去了哪里或许她去了我所生活的地方,但是,但是我会想办法的。”庄语一口气说了出来觉得舒心了不少。
赵雍没有笑容,问:“想什么办法?”
庄语回:“我会想办法和她换回来。”
“哦。”赵雍仅是这样,心中松动的部分突然落下成了真正的缺失。
两人安静下来后氛围有些压抑,不等任何一人开口外面传来了石白的声音。
石白:“君上,‘迎寒’、‘祭月’仪式要开始了。”
“知道了。”赵雍道。
他牵起庄语的手走向门外,外面的一切都是庄语来到这里后慢慢熟悉的祭祀。
人们虔诚祈祷,赵雍依旧许下类似于强兵强赵以及国泰民安的愿望。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夜自己像是局外人,前几次祭祀她又假装的成分想要努力融入其中,而今倒是觉得也不必再装成什么人。
迷迷糊糊度过了整场仪式,赵雍牵着她的手返回她的宫中。
侍从们围在一旁,赵雍在她耳边突然轻声道:“能不能不走?”
“啊?”方才庄语在失神没有听清赵雍说了什么。
侍从们的耳朵最伶俐了,见庄语有动静余光早就看向了他们。
赵雍道:“无事,当心脚下。”
距离这么近想必庄语一定听到了。
回到房中只剩了他们二人,赵雍又问了一句,“方才的话夫人能否给个回答?”
“方才君上说了什么?”庄语问。
没有人敢直接拒绝国君,庄语或许也是忌惮。
“无事了,我懂了。”赵雍道。
作者有话要说:
自爆:‘迎寒’、‘祭月’就是先秦人们在中秋节的活动哦!
第36章 庄语(二十六)
奇怪,她从头到尾都没听懂赵雍在说什么赵雍就是自己明白了。
“夫人我可否请教几个问题?”赵雍又问。
庄语:“自然可以。”
一问:“夫人为何疏远于我?”
为何疏远?觉得自己有了能让人拿捏的把柄总之是自己骗他在先。
“我是冒名顶替又不是真正的王后自然不能窃来吴娃全部的生活。”庄语答。
他本来要娶的人要爱的人都不是自己,有宠爱在身全然是这个身份罢了。
赵雍却道:“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娶的人是吴娃,但这宫里被换做王后之人只有夫人。”
赵雍恨她总是纠结在这里。
二问:“夫人是敬我还是爱我?”
庄语微微一笑反问:“我若仅是敬畏于君上又怎敢告诉君上。”
有敬畏之心,但是爱一个人远比畏一个人用情深所以她才敢说出真相。
赵雍问:“夫人当真爱我如爱夫君一般?”
他是个在苦难中长大的人,身在帝王家身边所有的至亲都可能下手杀了自己,自幼他便不敢与任何人交心更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中。优柔寡断的君王注定成不了大器赵雍手中的剑从不犹豫。
他如一头想要被接受的小狮子,必须听到对面的人说‘你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才会放下警惕和骄傲略带丧气地走过去。
“我自幼便被人说生性凉薄,君上是我第一个想用心去爱的人。”庄语不是个说话别扭的人。
赵雍悬着的心有了一线依托。
“君上呢?”庄语反问,“那日我赌君上爱的人是我而不是吴娃,我赢了对吧。”
“我从未见过吴娃。”赵雍道。
相貌都未见过何谈爱呢?
赵雍坚定地说:“你在我这里永远不会输,庄语。”
他确定自己爱的人是庄语,那个冬天打雪仗夏天想乘凉的人。
三问:“夫人为何一定要走?”
“君上,那里是我的家。”庄语回,“哪有人不回家。”
赵雍本想说这里也是她的家,看见她眼睛通红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问:“很想回去?”
庄语:“很想。”
他又问:“一定要回去?”
庄语:“一定。”
他多想自己真的如他人所说那样大度,又如旁人言传那般对王后有求必应。可他就是说不出自己会帮庄语,连撒谎的话都说不出。
“那我呢?”赵雍问。
庄语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夫君现在又把自己放在了哪里?
“可那是我应该生活的地方。”庄语答。
赵雍:“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敢问夫人何为应该,如何又是不应该?”
庄语:“我讲不过君上。”
“夫人口齿伶俐不是讲不过而是夫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赵雍道。
“是心之所向。”庄语突然道,“就像君上和赵国臣民会祭祀天神是因为信仰天神,在这里我没有自己的定位过的也不是自己的生活,那里就是我舒适的巢穴。”
“君上,我在那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给自己的,而这里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是君上给的。”是,她在21世纪连家人都没有那回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她眼中能看到不同于眼下这个时代的高度,思维与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同。
在这里她没有能力改变赵国的历史但在21世纪她能为学术研究做出极大的贡献。
“我知道了。”赵雍回。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位深明大义的国君这次不想做什么好人了。
庄语松了口气,没有隐瞒的感觉真轻松。
赵雍试着问:“能和我讲讲你生活的地方吗?”
“君上想听什么?”庄语问。
赵雍道:“父母亲可还安好?”问出后他才反应过来,单论孝道她也不能留下。
谁知庄语竟摇摇头,“不在了。”
有些尴尬,他接着问:“夫人是贵族还是隶农?”
“没有这些阶层的划分,那里的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庄语道。
“这里也是。”赵雍道。
庄语:“我本以为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特色,后来才发现只要是有心成才吃得起苦在哪个都一样。”
赵雍笑着说:“夫人在哪里都很优秀。”
“君上收获的赞名更多。”庄语回。
等一下,庄语来自未来这就说明她知道关于赵国的事?
“敢问夫人可知赵国日后是否会统一六国?”赵雍问,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赵国对赵雍来说意味着什么庄语比任何人都明白。她回:“会,赵国不会辜负君上。”
她撒谎了,赵雍却因这个谎言双目通红。
君王的胸襟让庄语觉得是她此生都比不了的。
少顷,赵雍平复了心情。
他笑着问:“王后可知我还能活多久?又是如何而亡?”
庄语回:“君上本就长命百岁。”
“王后说什么我都信。”赵雍道。
“至于因何而亡我记不得了。”庄语道。
赵雍:“无碍,生的终点不就是一个死字吗。”
今夜他们回来的本就晚了些又谈论了许久庄语越发困倦,赵雍见状忙道:“是我没思虑好这都夜半了却是该睡了。”
这一夜庄语睡的特别好,赵雍也是。
月亮如一盏孤灯挂在山头把漆黑的夜照的明亮。
“该下山了。”有位着素服的人站起来道。
“到时间了?”问话的人没有起身仍旧低头看着自己的棋盘。
素服人拜别朋友乘着月色往山下走,边走边道:“到时间了。”
仔细一瞧这不正是两年前的那位星象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只能写这么多了哈,下一个part在接下来的章节。
字数会在下一章补上的。
么么~
第37章 吴娃(十一)
最后自然是朝卿坐在了沙发上。
零点外面一阵欢腾。
“外面怎么了?”吴娃没睡着问了一句。
朝卿道:“新年快乐。”
一天假期过去后又恢复了正常的上班生活。
一个多月后朝卿要回家过春节,带着吴娃定会被东问西问难免会出什么事,如果把吴娃自己留在这里一定要事先交代好。
“这里不是朝卿的家吗?”在朝卿和她交代时她问道。
朝卿道:“这里是我的家一个没有我父母的家,但是在那个家里有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