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岁的老乌龟哭起来不是很好看,眼泪从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落下,爷爷浑浊的眼红了又红,总是淘气骄纵的小公主突然长大,除了欣慰还掺杂了太多其他情绪,比如不舍。
第二天,爷爷就带着念念来到了柳城,禅元寺的住持,年轻时与龟爷爷是同窗十载的好友,佛家豁达,即使知晓他并不是人类,老住持也一直将他引为好友知己。
老住持深得禅意,是通悟大道之人,念念的洗禅由他完成,也算是合情合理。
裴念念便是在这里遇见了陆子平。
陆子平是住持的最后一个弟子,他年龄虽小,却极有天分,住持极为看重他,总将一些重要之事交予他做,比如接裴念念爷孙两上山。
“所以裴念念就是龙女,这些泡泡里都是她的记忆!”
罗依依抬头,播放完记忆的泡影飘到了枝头,高高挂起。
她和薛洛坐在树下,下一个泡泡落在她的掌心,接着灰色的光袭来,又一段记忆涌出。
“我就要他给我拿东西!”
裴念念掐着腰,指着正在给住持沏茶的人。
“念念!不许胡闹!”爷爷按住她,却是宠溺极了,“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了,你可别见怪。”
老住持慈眉善目,和蔼问她,“念念,你为何一定要让他给你拿?”
裴念念脆生生地答:“全寺只有他与我都穿青色的衣裳。”
视角转移,一身灰青粗布袍子的少年站在那儿,脊背如同青竹挺立,眉宇之间舒朗清俊,因为女孩的话微微红了脸,漂亮的眼睛里有些惊慌。
“这不是慧智大师吗?!”罗依依从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慧智就是陆子平!”
薛洛默然,对于裴念念和罗依依长相相似,他总觉得不爽,此刻死死盯着画面中的人影走动。
记忆球中陆子平的头微微垂了下去,原本茶水流下的弧度偏离了一些,溅了些水渍在桌上。
老住持仍在微笑看着裴念念。
裴念念穿了件嫩青色罗裙,像城堤抽条的柳枝,瞧着柔软又漂亮,可抽在身上也会火辣辣的疼。
陆子平如今就觉着脸上像被这条柳枝轻抽了一鞭,寺中按衣服颜色区分僧人等级,青色是最低级的一层,全寺确实只有他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了。
“还有别的原因吗?”老住持声音如沉稳钟磬,平和抚慰。
裴念念闻言顽劣地笑了笑,“还有的,他长得最好看。”
众人哄堂大笑,只有陆子平红了脸,与一脸狡黠的裴念念四目相对。
“施主,您的房间到了。”
陆子平俯身,手腕与胸前的佛珠轻轻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这人跟个木头似的,一点也不好玩儿。”裴念念笑着瞧他。
陆子平从未遇见这样的女孩儿,无措地站在原地,呆呆说了句:“抱歉。”
“真可爱!”裴念念笑得更开,像春日里的迎春花儿,“可你长得好看,我就愿意与你一块儿玩。你明儿记得来喊我吃早食,不然我就与住持爷爷说你今晚偷吃了两个鸡蛋。”
陆子平涨红了脸,“施主万不可如此行事,出家人不打诳语,佛说——”
“可我不是出家人,”裴念念打断他,神气十足,“我只是个小女子,听不懂佛语,所以今后还得小和尚一同学习,才能让佛法解我心中困惑。”
裴念念伸出手,在陆子平胸前戳了戳,“也方便还我一颗清明禅心,小和尚你说是不是?”
陆子平像是遇见了女妖怪,忙不迭后退两步,把佛珠攥得紧紧,“施主所言有理,那小僧便去准备明日早课的事务了。”
他飞也似的逃走,留下月光里的裴念念乐得原地转了两个圈。
寺庙的清晨从钟声敲响开始,裴念念坐在早课的禅间里,瞧着人鱼贯而来。
她摇摇头,有些嫌弃,“这么多小秃驴老秃驴,竟没有一个比小和尚好看的,真没劲儿!”
有劲儿的陆子平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进了禅间,位置只剩了女妖怪裴念念身旁的一个,她像个小霸王坐在那儿,杏眼笑成小月亮,一眨不眨盯着他。
“小和尚,过来坐呀!”她冲他招手,瞳孔在熹微晨光里是通透的琥珀色。
众人低低的议论很快被老住持压下,木鱼与低低的诵经声渐渐淹没人脸上的窘迫。
“小和尚!”
女孩压低了声音。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合着眸子岿然不动。
裴念念被念得昏昏欲睡,以为这人没有听见,斜了身子,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和尚,你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