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饭桌撤下,两夫妻对坐饮茶消食,朱侯爷看魏氏身上穿的还是旧年衣裳,已有多年没见她正经打扮自己。
“家中银子可还趁手?便要过年了,多置办几身衣服,平日出门也好见人。”
魏氏闻言,摇摇头道:“我都是一个半截脖子埋进土的老妇了,还打扮个什么劲,岂不叫人说嘴。”
其实家中银子早就花费见底,为着妙真的病,没少寻那名医偏方,银子也如流水般往外流。
再加上朱侯爷辞官后没了俸禄,朝廷那点补贴还不够妙真买几副药,虽在年轻时购置了几亩田产,奈何近几年收成不好,也收不回多少银子。
所以这些年府中吃食用度清淡节俭,也不仅仅是为了求神拜佛以示诚心,也是府中银钱紧缺。但即便是银钱再不凑手,妙真院里吃穿用度皆是上等。
朱侯爷听魏氏的话,横眉一立道:“谁敢说你,咱们这么低调的过了一辈子,如今没了妙真,我们两个老人成了孤寡,连好好度过余下日子都不成?”
魏氏听闻,险些落下泪来,侯爷心疼自己,她心中知晓。
“我今日去那蓥华街,满街的妇人少女,皆是笑颜,自由自在的逛街市。我看在眼里,心里难受,若是妙真尚在人世,我拼着她病倒也要带她去瞧瞧,也好教她知道这世间也不乏各种美好,不必成日拘于深闺,见不得天日。”魏氏轻声说道。
朱侯爷叹了口气道:“也是生不逢时,命中无福的孩子啊。”
二人谈及妙真,再没了先前兴致,草草熄灯睡下。
眼见便要过春节了,在这之前魏氏将家里上下人等清理了一遭,众人都没想到,往日温和待人的主母,怎就忽然发作,也只几个府中老人才晓得,夫人本就是这脾性。
魏氏这么多年为着妙真收了气性,倒教一众下人当她性软好拿捏。其实早年间她也是个利落人儿,瞧不得下人懒散模样,这些年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罢了。
魏氏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看管园子的管事,寻人来一问,那管事早在前些日子,便被老侯爷赶了出去,一班子人马全换了。
魏氏听闻这个消息,面上带笑,心有暖意,晓得侯爷的态度,也愈发果决,将一些阴奉阳违,心思多的下人们都一并发卖了。
这其中包含了原先侍候妙真的贴身丫鬟玉莲,玉莲自被打后,心中有怨气,可不敢明着发作,只是暗地挑唆一院子的奴仆不去理会苏欣,整个院子孤立她一人。
玉莲本想着苏欣不过是个替身,谁会替她出头,这般私下苛待她,谅苏欣也不敢告状。
苏欣却是不在乎这些,她整日忙的晕头转向,哪里有功夫因为这些小事去找魏氏告状,岂料后来绿意来见这院中情形,自回去通报。
苏欣知晓绿意这么做,必定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只要不出大问题,她也不会去戳破。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本就是相处起来的,不能指望着一开始别人便以真心待之,若是往后相处中绿意没有坏心思,或许也值得一交。
玉莲和院中几个与她相好的,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婢子,皆被绑了手堵住嘴巴,一起送到人牙子那。
玉莲哭得满脸是泪,嘴中发不出声,只有呜呜咽咽的低吼。
她原本侍候侯府小姐,是她贴身丫鬟,这放外面比一般富家小姐还要体面,妙真见不到外面世界,只有靠着她一言一语,才能想象出屋外的天地。
玉莲自然轻松拿捏妙真,使得妙真依赖于她,她也不同于一般丫鬟了,锦衣玉食的气派,谁见了都需忍让三分。
玉莲见了苏欣这个冒牌小姐又怎会忍让,只是苏欣也不是软柿子,一番争锋后,玉莲败下阵来,挨了顿板子,丢尽脸面。
现如今还被发卖给人牙子,这种官贵府上退下来的婢子,都没个好去处,因着都是品行有问题,或是犯了大错之人才会被发卖。
像玉莲这般,不是卖给老鳏夫作妻,便是卖到那脏地界去,只恨她心高,妄想凌驾于主家之上,现下一朝跌落泥潭,艰难的生存挣扎,却与旁人无关,只是自己作妖罢了。
魏氏这般雷厉风行的整顿家务后,人人紧着皮子,不敢再生旁心,好好侍候主子,再无藏污纳垢之所。
留香院中,也调了一伙新的丫鬟,皆不知晓苏欣真实身分,只当是真正的侯府小姐一般伺候。
魏氏整顿完下人后,边开始着手指派人打扫候府,就要过年了,府中上下也要装点起来。
家中虽没有多少底子,可总不能不饰门楣,叫人瞧见了,还道侯府没落了,这京城中的人最是要脸面,打碎牙齿也要往肚中咽。
苏欣醒来,便听见院子中扫撒声不时响起,知晓因着快过年,整府上下都忙碌起来。
苏欣坐在床沿边,想起去岁还在家中,祖母于氏尚在人世,拘了母亲杨氏处理细碎家务,只把杨氏累的眼下发青,走道儿都不稳。
苏欣伙着苏远一道去窗边偷瞧,于氏在屋中歇午觉,屏退了一干婢子,只要儿媳杨氏侍候。
杨氏早晚都需处理家事,还得侍候老太太歇午觉,守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差点睡过去。
苏欣带着苏远悄悄顺窗爬进屋中,苏欣把杨氏抱起,轻置于一旁榻上,并盖上毛毯,叫苏远在这看着老太太,以防她醒过来。
苏欣取来桌上的账目册子细细核算,替杨氏整理家务,那时也是近年节,往来人情礼节都需周全。
特别是像苏府这般行商之人,各时各色礼节都要到位,且要送到收礼者的心坎中,方显得有诚意,这样一来每每至送礼时,都是颇费心思功夫的活计。
苏欣都分派好,拿纸录了下来,看看时辰也到于氏该起床时了,苏欣轻声叫起杨氏,而后忙带着苏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