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梧压下心中各种猜测,上前行礼:“渔阳见过母亲。”
贵妃秀眉骤然仄了仄,放下手中书册。
她印象中,虞清梧在没有外人的私下场合,从来不会这样毕恭毕敬地给她见礼,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但懂礼节终究是好事,贵妃淡笑:“来,过来坐。”
“这是你最爱吃的珍珠蝴蝶酥,尝尝看味道如何?”
“谢谢母亲。”虞清梧在长榻另一边坐下,捻起桌案上状似蝴蝶,颜色透明的精巧点心放入嘴中。
软糯可口,甜而不腻,和宫中大多御厨做的糕点味道差不多。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但也实在没什么值得回味的。而紧接着,她口中点心还没咽下,就听贵妃问道:“听说你前几日把陛下派去教你习武的裴大人赶走了?”
虞清梧心下留神,表面则仍学着原主缺根筋的性情,漫不经心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为何?”贵妃续问。
还能是为何,虞清梧心中嘀咕,不满意越帝给她选的这个武学师傅呗。
但她还记得自己赶走裴延之用的借口,确实耍了搬弄是非的算计,在心中给裴延之诚恳赔礼道歉的同时,瞬间鼓起腮帮,佯装气恼,端出十足的告状阵势。
说道:“母亲您是不知道,那位兵马司指挥使瞧着衣冠楚楚,一副君子做派。可谁知,他刚和女儿说了没两句话,便碰了女儿的手,半点规矩都不懂。”
贵妃神色依旧平淡:“既是去教你武功的,有些肢体接触也难免。”
“母亲……”虞清梧睁大眼睛娇嗔,“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并非我帮着外人。”贵妃视线终于望向她,添染些许活人生气,问道,“清梧,你觉得那位裴大人如何?”
“什么如何?”虞清梧小心试探。
“为人处世,相貌仪态。”贵妃道,“各个方面,你以为如何?”
虞清梧眼睛眨动,她从刚刚贵妃提到裴延之开始,就感觉出了不对劲。
兵马司指挥使,一个外臣,四品官员,哪里值得后宫贵妃特意关注询问。相比之下,倒是裴延之身为永平伯嫡长子的身份,更衬合临安城中各贵妇贵女的心意。
她隐约猜中贵妃今日唤她来灵犀宫的动机。
原主过了年便是十五芳华,再有几个月到生辰日,就该行及笄礼,适龄婚配可以嫁人了。
虞清梧了然后,不动声色说道:“那位裴大人的相貌仪态,我没仔细看。至于为人处世,女儿觉得如何并不重要,指挥使大人身为辅臣,只要他能对父皇尽忠尽职,便是我大越的栋梁之才。”
一席话,把自己跟裴延之撇得干干净净,完全站在南越与皇帝的角度考虑。
贵妃见她毫无娇羞小女儿心思,一脸正色不似作伪,无奈只好由自己来直截了当地点明:“清梧,南越女子及笄出嫁是礼制。我和你父皇商量过后,都觉得永平伯府是最好的选择,过些……”
“母亲。”虞清梧抿了口茶润喉打断她。
虽然明知打断长辈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作为一个崇尚恋爱自由的现代人,恕她委实不能接受包办婚姻。
虞清梧道:“礼制是由人定的,并非一成不变。您看四姐姐,今岁过了年就该算十七了,不也还没嫁人嘛。”
“清梧——”贵妃说话语气瞬间加重,眼底是虞清梧不曾在她清冷淡漠面容上见到过的情绪波动,“如今殿内只你我母女二人,有些话我也不怕忌讳直说予你听。”
“朝堂之上,你父皇一日不肯立太子,有关皇太女的传言就愈演愈烈。只有你出嫁了,才能打消那些朝臣的猜测,你明白吗?”
虞清梧明白,却又不明白。
她可以理解以长公主之尊下嫁伯公府,犹如降低身份,这落在朝臣和世家眼里自然是越帝无意传位,但无法理解贵妃恐惧传言的心态。
追求权势和贪恋金银是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哪怕无欲无求之人,在送上门的权势面前,也很难抵得住诱惑。
何况不屑权势尚能犹如清高名士,遗世而独立。但像贵妃这般惧怕拥有权势的,虞清梧实在不太明白。
见她久久沉默,贵妃又恢复了平静,续道:“你无意永平伯府的嫡子也不打紧,下个月初上巳节,陛下会在缙云行宫设宴,届时适龄未婚的世家公子都会前往,你从中择选合适的便是。”
虞清梧眨了眨眼,内心直呼好家伙。
这和“选妃”有什么差别。
诸多公子任她采撷,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足够有趣。更有甚者南越尚美,世家代代相传的基因摆在那儿,各公子相貌必也大多上乘,赏心悦目。纵使有少数其貌不扬的,搭配上锦衣玉绶,平添气度,也不会太让人难以接受。
倘若虞清梧有花痴心性,或者是真心想觅夫婿的小姑娘,此时定面染绯红,欢欢喜喜地应下了。
只可惜,她非原主,两者都不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