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蝶族艳丽,可清岁却是艳到极致,也纯到了极致。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觉得脸上生痛。
毕竟在殿中互相传音、调侃讽笑清岁真仙种族,说她从相貌到天赋都不出众的情景就在刚才。
几乎是前一刻还在高谈阔论,后一刻便见着了他们不知深浅、瞧之不起的清岁真仙,华丽转身成了他们难以望其其项背、名副其实的天命之女。
仙界作为三界之首,他们自然是自负,傲气,可与此同时,却也慕强。
当即便有人自省己身,面露羞惭。
“好了,清岁,我想你此时更应见到的另有其人。”祈白促狭般笑道,“还劳弟妹收了此间幻境,容我去找他才是。”
所有人心知肚明,‘他’指的自然是妄尘。
清岁微微垂眸。
“是。”她轻声应道。
清岁知道祈白是好意。
可是,妄尘若是有心,为何此刻人不在此,还需仙帝特意去寻?
她有些淡淡的失落,却已不再心碎。
失望累积多了,便也不再抱有期望。
远黛般的眉峰,带起一抹清愁。
却不知这般情形,看的一些仙人一阵灵力激荡,心绪不稳。
清岁心念微动,玉手轻抬。
刹那间,钟灵毓秀的灵谷盛景如褪色般淡去,幻化出的暖阳消失,四周重新落于黑夜,巍峨森严的墨玉仙宫重新将众仙家包围。
“既然清岁真仙顺利蜕退变,本仙也就放心了。”甘泽仙君说着,回身朝着凑热闹而来的众仙宣布:“都散了罢,今日的宴席便到这里。”
孔千翎像是等着这一声宣布般,当即扭头而去。
她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出了苍穹宫。
噗——
孔千翎扶着冰冷的宫墙,唇角终压不住溢出一缕猩红。
“金仙!”青鸾鸟从天而降,落在孔千翎身旁,焦灼地扶着她,“你伤势发作了,我去寻碧安仙子。”
“别。”孔千翎拽住青鸾鸟的胳膊。
这伤发作的时机不好……为这种事情绪激荡,刺激到伤势,实在过于丢人。
她还要脸。
苍穹宫,其他诸仙神情复杂,怅然若失。
望着夜色中依然闪耀瞩目清岁真仙,一些仙人欲言而止,却终是转头离去。
“小弟妹,你勿要多想。”祈白看出清岁情绪并不怎么高涨,当即明白她纠结之处。
只是有些话,他并不便多说。
祈白将手中折扇递给锦夕,“我去寻妄尘,其他的交给你了。”
锦夕迟疑的接过折扇,似有些为难地苦笑,“好,你去吧。”
他们原就打算过宴会结束后,帮着说和清岁和妄尘解开心结。
意料之外的,是今晚正好逢着清岁蜕变成功,无论是天赋还是相貌,都一跃成为仙界佼佼者。
原本是好好的时机,可这妄尘仙尊却不知为何,竟不现身。
场间只剩下书禄、紫淑、羽彤、锦夕几人。
清岁面上终于露出一抹明媚笑意。
“我是名符其实的蝴蝶了。”她喃喃说道:“再也不是青虫了。”
“是,真仙是三界中最美的蝴蝶。”紫淑由衷笑道。
羽彤微微抿唇,“清岁,以后这三界之中,再无人敢说你不配仙尊。”
清岁菱唇笑意微滞。
她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旁人怎么看,而是妄尘究底是如何想的?
“说到这里,清岁。”锦夕将折扇放在清岁掌心,“方才你蜕变之时,祈白托我告诉你一些往事。”
“什么?”
锦夕看了眼紫淑、羽彤等人,“你随我来,你我慢慢聊。”
众人意会避开。
清等的寒泉池畔,两只绝色蝴蝶般的背影从雾气中翩然走过。
朦胧的水雾扑在脸上,清岁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
她优越的侧颜线条如隔雾看琼峰,本就震撼人心的姿容更多了份空灵仙气。
纵使身旁的锦夕都忍不住看迷了眼。
这般风采……她想,纵使仙尊,也无法不沦陷吧?
原本的犹豫,在此时笃定了几分。
“清岁。其实,仙尊三万年前曾经历过一段锥心刻骨的情缘。”锦夕轻声道。
第39章 得知真相 她如何及得上那人?世上又有……
“什么?”清岁茫然地问。
三万年前, 那不就是仙魔大战水深火热,妄尘在凡间历劫企图改天换地之时么?
“你应该也想到了。妄尘仙尊重塑山河、拨乱反正之时,有位凡尘女子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锦夕缓缓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惊天秘密, “那时,魔族完全霍乱了民间对仙人的信仰,诸大小国追捧邪魔之术, 是仙界为无物。
三界之中, 无论是仙是妖, 谋求大道的过程中都无法避免要依赖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自灵脉而来, 灵脉的源头在仙界。
彼时,仙界失守, 魔族闯入灵脉源头, 挖出了灵源晶石带走, 企图彻底将其污浊成魔脉,将三界彻底拉入魔场。
三界之中灵气迅速枯竭,这招算是断了整个仙界的生路。
留给仙人们的,只剩下堕魔一条路。
妄尘便是在那个时刻舍去全身修为, 历劫下凡,誓要在暗无天日的凡界以一己之力重新竖立信仰秩序。
你当清楚, 那般环境下,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清岁微微点头, “我明白。”
“总之, 妄尘的劫难并非轻易完成, 而是历经坎坷险之又险。
他的确本心坚韧, 但在他势力刚成型时便被魔族察觉,将他处以断臂剜眼之刑后,半生不死地挂在城墙上震慑群众。”
清岁心头一震。
三界向来只歌颂妄尘的丰功伟绩, 却从无人说过他曾受过这般残酷刑法。
在河清海晏,天下升平中降生世间的清岁,根本无法想象那有多疼。
“那,那最后又是如何翻身的?”清岁颤声问道。
“具体情形我们不得而知。祈白只告诉我,凡间那位女子将妄尘从乱葬岗中带出,救他性命最后更是为助他重新飞升,灰飞烟灭了。”
因而三万年来,不管多姿容倾世、天资过人的仙女,都从未让他有过触及情爱的念头。”
清岁心头微震。
一时之间,说不清心中是什么念头。
该妒忌吗?妒忌妄尘心中有个谁也无法替代之人?就像自己得知孔千翎对妄尘怀揣的心思后,那般窒闷难过?
不,她没有这样的感受。
甚至对锦夕口中的那名女子生不起丝毫负面情绪。
能在逆境中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陪伴妄尘的人……清岁觉得她理当得到如此牵挂惦念。
那么,她该难过吗?
好像是有一点……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酸酸的,仿佛自己也不知晓的角落被触及到了般,有些怅然又委屈,怀念又眷恋般的感觉。
很奇怪。
“妄尘还记着那女子?”清岁微微偏头,如瀑般的头发包裹着小而精致的脸,令锦夕看着都不忍。
“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接受天道赐予的姻缘?”
“若我早知他心中有人,我定不会接这份缘。”
“不,清岁。”锦夕缓缓摇头,“若他当真没有放下,祈白定并不会让我将此事对你坦诚相告。”
“三万年太久了,久到足以让往事化为灰烟,尘封在无人想起的曾经。
祈白很了解妄尘。就如他三万年前明知大厦将倾,却仍宁为玉碎破釜沉舟,也要尝试改天换地一般——婚约之事,妄尘若不心悦于清岁你,这姻缘纵然是天道谕令,他也绝不惧与天对抗。”
清岁眼眸微睁,黑曜石般的瞳孔漾起微微涟漪。
锦夕继续说道:“妄尘下凡找你之前,是与祈白聊过的。他曾说,不在意你是妖是人,也不拘你是否貌美,独独在意的,便是神魂是否契合。”
清岁菱唇微张,有些恍惚而不敢置信。
但无法否认的是,低落在深渊里心,仿佛看到了一束悄然追逐而来的月光。
“虽然今日我也替你生气,但是,妄尘毕竟是三万年来都沉浸于繁忙公务的仙尊,大局为重惯了。情之一事,过于生疏。”
锦夕轻柔地笑着,“祈白说,你若不信我们,便让妄尘亲口说与你听。”
“他,他怎么可能……”清岁有难以相信。
以她对妄尘的了解,他向来不是会轻易谈及情爱的人。
锦夕握住清岁攥着折扇的手,“你以为,我为何要将这只折扇给你?“
“啊”?
“这是祈白的本命法器,你拿着它,只要妄尘不是有意查探,便发觉不了你。”锦夕牵着她纤细的皓腕,“随我来。”
清岁心脏开始怦怦狂跳,她猜出锦夕和祈白想要干什么了。
这法子纵观整个三界,怕也只有祈白仙帝敢用了。
华美的幽蓝裙摆扫过草丛,清岁被牵至一座假山之后。
“你且在此处等着,我先回避。”锦夕说完这句转身离去,身形瞬间消失无影。
清岁揣揣不安的站在原地,攥紧了折扇。
折扇柄玉质温润,握在手里很是舒适,渐渐地抚平了清岁的紧张。
她缓缓靠坐在一块平整的石面上。
假山立于寒潭之侧,有细微的流水在不远处潺潺作响。
水声掩盖了有些剧烈的心跳声,清岁抬头,望着正对苍穹宫的那轮弯月,心态渐渐平静下来。
不多时,果真有细细的声响由远而近传来
仔细分辨,那是祈白仙帝与妄尘分析目前战局的对话。
清岁微微抿唇,既有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又有强烈的不安。还有几分羞怯和欢喜。
终于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期待来。
不知他是如何看待这段姻缘的?或者……他究底是如何看自己的?
清岁倒是很相信锦夕说的——若是妄尘不愿,他哪怕真去逆天而行,也绝不会应下这份姻缘。
“妄尘,还有一事,我需得问你究底是怎么想的?”
声音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来,祈白问道。
清岁攥着折扇和裙摆,屏息凝神将所有的关注都投注到那两人身上。
祈白停下脚步,神情严肃看着妄尘。
“就在我找你的时候,清岁真仙蜕变成功,并觉醒了种族天赋——她是上古以来出现的第二只幻蝶,且容貌极盛。
她很争气。只是,当时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在场,见证她破茧成蝶。却只有你不在,我看得出,她有些失落。”
“幻蝶。”妄尘语调平平的,应了一声,“难怪天道降下如此谕令。”
祈白语塞片刻,接着道:“妄尘,自清岁打灵谷来到仙界后,没少受到委屈。你事物繁忙,也甚少帮扶她。这些时日,我也一直想提醒你,姻缘是两个人的事,你若一直如此,定会凉了弟妹的心。”
妄尘神情不变,仿佛他只是在说一件寻常公事般,沉吟片刻后,决断到:“我会吩咐书言,给她仙尊夫人应有的尊荣和权柄,尽快让她尽到职责。”
清岁凝神听着他的打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这回答是他的一贯认真端肃,大局为重。清岁有一丝忐忑不安,但更有些微终于被认同的喜悦。
他这是在说,会真正的开始拿自己当夫人看待?
他相信自己足以站在他身旁,共同面对风雨了?
祈白也是这么解读的。
他眉宇微松,犹自不满意,又笑问:“妄尘,天道待你不薄。今夜弟妹出来那一刻,几乎跌破了所有人的下巴。
我倒很想知晓,当初你下界时对这姻缘还有些抵触。见到弟妹后,却缘何接受了这道谕令?在你眼里,弟妹先前可是有何特别之处?”
“无甚特别之处。”妄尘淡漠的答了一声,抬步继续往前行去。
祈白神情一僵,目光往假山那边打了个转,只得跟上去:“怎会?先前……不错,我们都知清岁她会化蝶,但蜕变之前,弟妹的确看起来并不算出众,也是因此才招得那孔千翎几次三番不甘为难。若无特殊之处,你怎能如此利落带人回来?将这么大的事敲定?”
妄尘脚下一顿。
这一刻,他再次无法抑制的,想起了三万年前那名凡尘女子。
她救他时,他已被剜去双眼。
他飞升时,她已然灰飞烟灭。
她曾说过,在他被剜去双眼前,驾马穿过街道时,她曾大着胆子,抬头望过他一眼,有一面之缘。
因这句话,他后来回溯记忆,将那段纵马穿过的街道,每个画面都不放过的仔细寻觅。
然而在回忆中,他根本未将注意力放在路边人身上,更未心血来潮去在意某个看过来的眼神。因而纵然他反复翻遍那到街上的场景,也只能在余光中搜寻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个最为特殊的人。
他从始至终,都没真正看清过她的脸。
“美丑又如何?这副皮囊当真有那么重要?”妄尘语调低沉压抑,“以貌取人来的爱慕,不过是浮于表象的虚妄。
在我看来,若非那道天谕,她与脚下尘埃,山间蝼蚁,庸俗是人,又有甚区别?”
祈白心间一震,暗道糟了:“妄尘!”
妄尘回眸,颀长清冷的身形在那轮残月之下如冰山般凉薄,“我素来不以貌取人。既有天道谕令,清岁亦非奸恶肖小之辈,为了三界苍生,这仙尊夫人之位给她又何妨?
吾可以给她仙尊夫人的尊荣,但若想论及情缘真心,她如何及得上那人?世上又有谁及得上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