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在雪崩处堆起篝火,化开雪壁,浓浓黑烟腾空而起,在山峦的极远处就能看见。
这是总攻的信号。
若是谢潺没死,他必然知道。
大火燃烧了整整两日,雪壁融化崩塌,露出楔口。
山谷楔口,人马齐整,旌旗猎猎,不见一丝深陷困顿的模样,谢潺身披银尖大氅,立在队伍前,笑问:“马刺史可是来救谢某人?”
“关内道巡察使注定死在陇山狩猎的暴雪中。”
马廉冷哼,扬声道:“奸佞谢潺勾结窦氏,污蔑岐州谋逆,马某今日便要诛杀奸臣,清君侧,众将听令,取谢潺首级者,便是扶风马氏的头等功臣。”
“杀奸佞,清君侧!”
岐州军士士气大振。
马廉挥手准备强攻,半山上放下飞箭阻止军士闯入山谷,只见高高的崖壁上,一列黑衣人现身。
押在他们手上的,正是失踪数日的独孤淳和马佩玉。
“马廉,你往山谷踏一步,马氏子孙即刻命陨此地。”
马佩玉落着泪,断臂的独孤淳麻木地注视眼前黑压压的人。
马廉骑着马立在军士前,“玉儿,淳儿,别怪叔伯,除掉谢潺,扶风马氏才能活,你们先走一步,雍城的守军即刻便至,谋害你们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谢潺抚掌大笑,将马廉打断,“雍城的守军,为何还没到?”
马廉握紧横刀。
谢潺:“让我来告诉你为何。”
绑着炮仗的信号箭头齐齐射入空中,刹那间,战马嘶鸣。
宽谷尽头,卷起雪尘,马蹄如雷,滚滚而来。
飞扬的军旗下是万千泾州守军,驰援陇山。
陇山牧监想偷跑,被谢潺的亲卫一箭射落马下。
陇山牧场正是岐、泾二州交界山脉,马廉调遣的雍城守军在路上已被泾州部队拦截。
功亏一篑,马廉垂目。
泾州刺史骑马过来跟他打个照面,“好巧,顾某也是来陇山狩猎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单单一个关内道巡察使岂能调动泾州的军团?
谢潺着令,“岐州刺史马廉勾结陇山牧监谋逆,将相关人等押解回雍。”
*
马廉怎么都没料到,当自己重返雍城时,会成为阶下囚,岐州已经变了天。
谢潺没有将一干人等关入囚车押运,已然给足了扶风马氏最后的颜面,马廉铁青着脸坐骆驼奚车中,雍城的城池清晰可见,金甲卫士在城墙上巡游,城头旌旗猎猎。
跟军中日月旗、字旗截然不同,太常旗上画三辰,旃画青龙,清晰可见。①
唐旗,金甲,乃是圣人亲临。
马廉定睛远望,终是叹出一口气,难怪泾州刺史驰援谢潺。
坐镇雍城指挥,与他对弈的,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男人。
逃不过了,这该是扶风马氏的劫数。
天子入住雍城以东的离宫,九成宫乃历代唐皇避暑燕居之所。
宫门外,从奚车下来的马廉,推开老仆的手,整理好圆袍,一步一步挪往正殿。
他是百年马氏的家主。
正殿内,谢潺和泾州刺史分立左右,龙虎军将领着甲上殿。
着赤黄常服的伟岸男子端坐中央,那是当朝天子,马廉十年未见,记忆中初登帝位的黄毛小儿,成了威压九州的君王,顶天立地。
马廉行叩拜大礼,天子让他平身的低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马廉抬起头,静观圣颜。
“你?”
天子竟然长了一张李都尉的脸!
灵州拓跋氏,御赐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