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廉笑出眼泪,笑自己自诩聪明,到头来竟被他人戏弄于股掌之间。
什么法门寺礼佛,从一开始就是天子潜伏岐州的幌子,借由马氏之手给予窦氏最后一击。
他输得彻彻底底,棋局复盘,“马某想不到是哪步棋引来天子怀疑,抛出关内道巡察使的大饵,让我上钩。”
李雘令内侍监宣仙游观监斋上殿。
头戴如意冠,着广袖青袍,手持麈尾,柴三妙缓步入内,姿容清贵,气韵娴雅。
李雘问马廉,“现在可知错在何处?”
马廉看清了女冠的脸。
五丈原劫杀,真正的女冠,逃过一劫,他以为天衣无缝的真假女冠,害得自己满盘皆输。
柴三妙立在马廉身前,静穆地端详,命侍奉呈上仙游观符箓数支,“眼前的符箓,马刺史该是熟悉无比。”
马廉清楚他们想要的东西,他直视天子,他还有最后的价值。
李雘挥手让在场侍奉退下,亲颁口谕,“扶风马氏追随先帝,戎马倥偬,从龙有功,今受奸人蛊惑,犯下大错,以戴罪之身清除奸佞,将功补过,着马氏九族罚没家产,流放黔中道,钦此。”
“谢主……隆恩。”
马廉阖目而笑,“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以报皇恩。”
天子想要的,不过是让他以一人之力咬死京兆段氏,这是他为扶风马氏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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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廉供出仙游观地下密室,吕元赤查获更多密函,铁证如山。
长安城内,金吾卫中郎将崔湃领兵拿下段氏上下两百余口,涉及旁支千人有余,勾结岐州的谋逆大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世家屹立百年,谁家没有点筹谋,私底下串联都不干净,豪族人心惶惶。
年节里圣人去法门寺礼个佛,窦氏、马氏、段氏三家门阀相继倒台,让豪族中人见识到李雘的雷霆手段。
人不在京中,亦能遥控长安,让门阀大族俯首称臣。
李雘坐镇九成宫指挥长安行动,啃下关中五姓这个硬骨头,帝国核心的风云变幻通过各大都护府的留后院,消息很快传遍边塞各州,威吓住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插旗的传令者,八百里加急,往来岐州和长安,消暑避寒的离宫,成了权利的中枢。
连日批改奏折的李雘,有几日没有见到柴三妙,于饮茶间隙,时不时向冯内侍询问柴三妙的近况,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去了哪些地方?
冯内侍根据暗卫的消息一回禀,“马氏流放前,女冠备了些钱财,托人带给马佩玉,让其在西南群山的清苦中,能过得好些,近日人都在雍城主持仙游观的事务。”
李雘点头,握住狼毫的手在折子上批下已阅,又念叨,“仙游观遭了大火,住宿不便,派人去将女冠接回宫里住,白日再送去雍城。”
九成宫在雍城郊外的山腰,路程不远。
冯内侍答喏,心想有一种不便,是天子觉得不便。
仙游观遭遇偌大的变故,身为宗正寺任命的正牌监斋,柴三妙去收拾残局,责无旁贷。
她有玄都观协助理事的经验,整理大火后各殿残骸,清点损失,重建尚需时日,也急不得。
她仔细询问观中几位资深的坤道,仙游观观庄资产几何?她还记得当初圣人下旨玄都观管辖仙游观时,新拨了土地和佃户。
本来想去郊外观庄瞧瞧,却被告知冯内侍派了接她回宫的人来。
柴三妙告诉对方自己留宿在仙游观并无不妥,来的人伏身在地,只说女冠莫要为难奴婢,接她回宫是圣人的旨意,才让她无话可说。
御苑水榭处,谢潺陪着天子手谈对弈,拓跋宏、吕元赤站在一旁观战。
天子面上看不出异样,实际心不在焉,谢潺已连赢三局,也不知道这盘棋下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只等到冯内侍将柴三妙迎进水榭,谢潺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天子打发无聊的工具。
棋也不下了,李雘让柴三妙与自己共坐胡榻,命人端上水晶皂儿,柴三妙边吃边听李雘和他们的闲聊。
谢潺提起京兆段氏的案子让长安世家收敛不少,“据说东市和平康坊的酒肆食苑里,一时间难觅各家子弟的踪迹,都怕谁说过往与段氏交好,想摘个干净,关中五姓其它世家也没了声音。”
李雘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听完,“甚好。”
谢潺讪笑,“只是崔九郎的抱怨可不小。”
柴三妙好奇,“中郎将怎么了?”
谢潺透露原来是清河崔氏的嫡孙降生,崔九郎再破大案,送礼的人差点踏平了崔氏的大门。
拓跋宏一脸羡慕崔湃的幸福生活,李雘允诺他看上哪家世家贵女,便替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