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李雘瞧她一眼,柴三妙很自觉地翻开道家经典,用极平常的语速念诵。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侧厅里只剩下冯内侍退到角落,李雘闭上眼睛,在胡床上打坐,静心。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
舒缓的节奏,被内侍官的步点打断,冯内侍不得不上前跟天子禀报:“圣人要见的人来了。”
李雘点头,扶着冯内侍的手臂起身,让柴三妙就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了另一个厅。
李雘走后,留了一个小内侍,柴三妙盯着他看了许久,搞的人家耳根子红得不敢抬头。
她无聊地起身活动,四处看了看,走到天子胡床边,立着一个镶嵌硕大蓝宝石的小香炉,圆顶透雕,她嗅出来是蜜香木,浓郁醇厚,乃是南海郡的沉香贡品②。
揭开香炉盖,碳火加热太过,香气扑面而来,咳嗽好久下,才缓和,柴三妙吩咐小内侍拿来碳夹,减了一半的碳,才达到她认为的最佳效果。
等了好久,她又不敢走,终于等到天子那边传来口信,小内侍领着柴三妙从庭院小径离开,又遇上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上次那个卢祁。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人家的官职,“卢寺正安好。”
卢祁也道,“三妙安好。”
柴三妙对卢祁帮她提供寻书渠道致以谢意,卢祁问:“可找到安掌柜了?”
她回答:“三日前已经去了一趟安掌柜店里,但是找错了卖家,下元节后会再去。”
卢祁身边的男子打断两人对话,“三日前女冠也去了西市?”
他的声线很冷,人更冷。
怎么了?柴三妙莫名的望着卢祁。
卢祁立刻出来打圆场,介绍说:“某身边这位是金吾卫中郎将,行武之人,聊天生硬些,三妙莫见怪。”
轮到柴三妙震惊!
“清河崔氏的九郎?”
男子不语,卢祁大笑,“正是崔湃,九郎果然名声在外!”
柴三妙退了一步做礼,“长安世家谁人不知,谢潺崔湃,一文一武,乃是簪缨翘楚。”
崔湃很不爽,“女冠为何要将谢潺的名字,放在我前面?”
“……”
“莫见怪,莫见怪。”
卢祁托柴三妙转达对柴监和柴正觉的问候,便拖着崔湃走了。
门下侍中与郡主的独子,少年入得千牛卫,执羽御前,不到而立之年就升任金吾卫中郎将,去岁又破吐火罗蹀马队行刺重案,乃是圣人的左膀右臂,大明宫新贵。
柴三妙今天亲眼所见,清河崔氏的九郎果然脾气不好。
哦,不,是很臭!
回廊转个弯,崔湃立刻推开卢祁的手,卢祁道:“哎!你吓到小孩儿了。”
“你见她哪里怕我了?”崔湃挑眉,“她去找过安掌柜?”
“怎么了?”卢祁回头,崔湃顿了一下,说:“只怕这个小女冠牵涉到了安西舆图的案子里。”
卢祁停下脚步,安西舆图的案子是圣人钦点交办给金吾卫的,正棘手,“你查到了什么?”
崔湃摇头,“如果只是纯粹的黑市交易倒简单了,端了这条线,只怕要扯出更多魑魅魍魉。”
卢祁沉默后,正色道:“圣人可有向你提过她?”
“未曾。”
他拍拍崔湃的肩,“那不就结了,圣人都没提,你提来做甚。”
崔湃抠着下巴,那日护驾的吕元赤描述的场景并不完整,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掌握在圣人口中。
一股浓浓的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的不对劲。
————
李雘见完崔湃和卢祁,又处理今日堆积的文书,才回到侧厅,小内侍本本分分地守在原地。
其实他知道,柴三妙已经走了。
没有缘由的,他就是想回来看一看,这一回来还真觉得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