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如意冠衬得她面容小巧白皙,清风徐来,撩动藕色的广袖道袍,右手腕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柴三妙等了半晌,等来一句“还疼吗?”
李雘在关心她的手腕?柴三妙偷偷地撇嘴角。
疼,疼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初是谁给柳善姜打小抄的?
谁让自己成了对方猛烈攻击的破绽?
还不都是你干的!
假惺惺。
反正都是场面上你来我往的客套话,柴三妙也很懂行地叩谢隆恩,大赞一番太医署医官医术高超,“全靠圣人的恩典,自己才能在大角观里得到顶级的照料。”
李雘心里透亮,柴三妙撇着的嘴角,说明她心里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柴三妙再次想告退,李雘直接在亭中的胡凳上坐下,示意她也得坐下。
冯内侍将柴三妙带来的大角观侍奉,招呼到离亭子不远的地方等候,亭子里只剩柴三妙和李雘,尴尬的对坐着。
内侍端着托盘过来,送上各类御膳房的馃子和饮子。
一定是李雘在等吴博士觉得无聊,才把她留下来陪着,这种事情李雘在太清宫里就干过。
李雘让她尝尝,又发现柴三妙绑着纱布的右手极为不便,便亲手为她挑了几个花样,送到面前。
吃人嘴短,内心也少了一丢丢埋怨。
柴三妙点评御膳房做得西域风味的馃子口感不对。
李雘想起她母亲是于阗王女,问她,“哪里有正宗的口味?”
柴三妙说:“我母亲就爱吃西市里老阿提的馃子。”
李雘说他记下了,“有机会去尝尝。”
柴三妙随口就答:“好呀,我请你。”
突然住嘴,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请大唐天子?
整个长安城都是他的。
李雘笑了:“一言为定。”
大明宫太液池的湖水,引自长安北边的龙首渠,落日熔金,流淌进波光粼粼的广阔湖面,温柔荡漾。
“朕的右手骨折过。”
柴三妙怔住,李雘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臂,握在记忆中受伤的地方,很疼。
“怎么弄的?”柴三妙问他。
李雘说:“少年时打架。”
少年,就是他还是文王世子的时候,李雘陷入久远的回忆。
小时候皇子皇孙都住在十六王院,时常跟随父母进宫看望高宗与天后,皇室子孙多,李雘年纪小,常常被作弄。
堂姐小时候就霸道,扬言自己虽为女儿身,却是男儿志。
那个时候她有跋扈的资本,她的父亲是当时的太子。
柴三妙知道李雘口中的堂姐是身居洛阳的长盛公主,“后来呢?”
后来宫中生变,太子两废两立,天后于神都洛阳称帝,李雘跟随并不受重视的文王外放州县。
龙遇浅滩。
柴三妙问他,“还疼吗?”
手臂,还是心?
李雘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都过去了。”
那些年的苦难艰辛,跟他骨折过的手臂一样,埋入记忆的黄沙中,不愿提及。
夕阳镶嵌在水天交接的地平线,映照出四方的歇山重檐,惶惶大殿。
李雘着赤黄常服,昂首静立,环视湖面,如今他回到大明宫,成了九重宫阙的主人。
柴三妙站在天子身后,衣袂翻飞。
太液池上,起了风。
李雘唤来冯内侍,命侍奉替柴三妙披上防风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