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司马到——”
一列男子入帐,身高体壮,步履矫健,腰间的蹀躞上挂短刃、鞶(pán)囊,皮护臂上架着鹰,行至主|席位谢潺身前问礼。
器宇轩昂。
岐州所发生的事情,走向意料之外,本已让人措手不及,游宴上最后入席的武将,让柴三妙眼前的整个世界显得荒诞又离奇。
领头之人,顶着一张李雘的脸,堂而皇之地入了宴席。
与居主位的谢潺问礼,与岐州官吏谈笑风生。
柴三妙的目光几乎黏在对方脸上。
这张脸,她在玄都观偏殿意外见过,在太清宫旧书阁意外见过,在长安西市的窄巷里见过。
她怎么都没想到,此刻还能在岐州见到。
武将的到来,现场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常年训练成就一身勇武之气,就连落座的姿态都要比旁人硬朗,原本能说会道的女眷们顿时收敛,大娘子们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贵女们脸上则浮上一层莫名的娇羞。
武将们反而坦然,任由打量。
想问领头武将是谁的,不止柴三妙,还有在场诸位女眷。
谢潺善解人意地让领头的武将向马刺史敬酒,才介绍出此人事职千牛卫都尉,“圣人钦点,检校关内道行军司马①,助某一臂之力。”
郎君们坐在一起,三句话不离朝堂政事。
提起南衙十六卫,有好事者聊起去岁千秋节大案,吐火罗蹀马队于圣人寿辰在兴庆宫前舞马行刺,最后查出是渤海郡王之子勾结互市牙侩,买通安东都护府番上府兵作乱。
圣人震怒,吓得渤海郡王削发明志表忠心,献上十数军府兵源,又治罪安东都护府监管不力,撤换半个府司官员,平卢节度使连夜入京,负荆请罪。
好事者感慨平卢节度使权倾一时,此次算凉了,只是安东犯的错,就怕引起圣人对其它边州都护府的无端猜忌……
话题被马刺史一个适时的咳嗽打断。
言多必失。
人们暗地里打量主座上的谢潺,马刺史已经换了话题,“勤政务本楼前瓮中捉鳖,清河崔氏的九郎想来前途无量。”
谢潺身边的都尉轻笑一句,“崔九郎,熟得很。”
分量不轻。
岐州僚属交换眼色,连连附和道:“长安尽出才俊。”
能入选千牛备身者,非簪缨世家不可。
岐州长史敬问都尉是哪家的子弟?
还没等对方回答,谢潺已开口,“灵州拓跋氏,太|祖赐姓李,名四官。”
谁人不知,灵州拓跋氏祖上随太|祖南征北战,逐鹿中原,乃是天策府中功勋将领。
岐州众人莫不恭维,叫李四官的男子倒没什么表示。
听到此处,柴三妙抬头看他,李四官的目光却落在仙游观监斋那边,他走过去,站在三妙女冠身前作礼,“听闻监斋自来长安玄都观?”
三妙女冠亦起身,认可。
李四官微笑道:“年幼时,承蒙李太真照料,铭记在心,多年未见太真,甚是挂念,此前在灵州寻得康国猧子数只,想请监斋托人送回长安,必能让太真解闷。”
康国猧子②,机灵可爱,深得边州贵女欢心,多为爱宠首选。
众人都认为李太真必然心喜,可三妙女冠却拒绝了李四官的心意,她微摇头,“怕是要浪费李都尉的一番心思,太真从不养爱宠。”
李四官恍然大悟,说道是他草率了,就此作罢。
她竟然知道李太真的生活习惯?!
太真有哮症,常年饮药,只有近身之人知晓。
她竟然知道?
柴三妙被震在原地。
三妙女冠应刺史邀请,已经露了脸,寻了个理由,向巡察使谢潺告辞,谢潺也不挽留。
对面的女冠在岐州官场应付自如,对答如流,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她从何处来?到底是谁?何为要假冒自己出任仙游观监斋?
这一切事件的背后,藏着谁?
李四官又是不是自己心底想的那个人?谢潺又岂会不知他的身份,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他们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