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程一诺
时间:2022-01-27 07:32:41

婆子目光闪了闪,“一年多前,紫薰犯了错,被夫人发卖了。”
原来紫薰已经被陈家人弄走了。
一年多了,紫薰没回崔家报讯,那便是被卖了很远,回不了湖州。
连大姐的贴身婢子都发卖,崔扶风不想忍也忍不住,若明着提出要见陈赵氏,婆子定推三阻四。
心念一转,抬手一巴掌,照准婆子脸庞,狠狠扇了过去。
婆子打了个转,扑咚摔倒地上,兀自不敢相信,捂着脸,傻了似看崔扶风。
“大胆刁奴,带我到这废墟荒院,想谋财害命么?”崔扶风厉喝。
婆子回神,嘶声叫起来:“夫人让我带崔二娘带三少夫人院中来,我便带来了,如何就是要谋财害命。”
“我大姐乃陈家主子,怎会住这样的破败房子,刁奴还敢狡辩。”崔扶风面上怒色更甚,声音更高,抬手,还要接着打。
婆子看崔扶风,思量跟崔扶风对打有无胜算样子,齐明毓往前一步站到崔扶风前面,婆子眼睛眯了眯,爬起来往外奔。
“大嫂?”齐明毓低声问。
“跟上。”崔扶风道。
打那婆子,正是要她跑去跟陈赵氏告状,给她带路。
婆子跌跌撞撞跑,又惊又怕,委实没想到,泥菩萨一样连下奴都能喝斥上两句的三少夫人,怎么有个悍妇妹妹。
崔扶风大踏步紧跟,脑子里急促思索。
看样子,崔梅蕊的嫁妆也被拿个精光了,把人带走自是能够,嫁妆却是难要,崔扶风不在乎钱财,但是把钱财留给无耻小人万万不能。
她不仅要带走崔梅蕊,还要一样不少带走崔梅蕊的嫁妆。
怎么办?
告官?
清官难断家务事。
且,这是台州不是湖州,陈家是地头蛇,官府自然偏袒陈家,告官殊无胜算。
以势压人?
陈家家业尚在崔家之上,齐家倒是陈家之上,只是不同行业不同地方,财势再雄厚,也不足以震住陈家。
武力相对?
加上车夫,她们一行不过十几个人,远不足以对抗陈家的下人。
可以回湖州带了人来。
然则,崔扶风一刻等不得,同胞姐姐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恨不能马上带走崔梅蕊。
陈家上下看来,性情贪婪,心肠乌黑,跟这样的人没道理可讲。
崔扶风心中千百个念头飞转,有了主意。
对非常之人用非常手段,也不必讲什么光明磊落了,比陈家人更黑心更野蛮更狠毒便是。
陈府禧庆堂,厅里头,陈夫人赵氏坐在栅足案后,闭着眼,左侧站着陈家大房儿媳孙氏,右侧二房儿媳杨氏,四房儿媳张氏厅门口往外张望着,崔梅蕊跪在地上,几个人都是华衣美饰,独崔梅蕊衣裙洗得泛白,钗环皆无。
“我二妹远道而来,求母亲给我姐妹见上一面。”崔梅蕊哀哀哭求。
陈赵氏只作没听到,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就你家事多,母亲刚走没几日,妹子又来了。”孙氏撇嘴。
“人家金贵着,自然母亲妹妹挂心了。”杨氏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崔梅蕊眼里泪珠盈盈,尖细的下巴,弯眉浅蹙,气儿不顺,凄然看陈赵氏,往地上磕头下去,“媳妇求母亲了。”
“哎呀呀,这还没完了啊。”孙氏叫。
“自然没完,你没瞧见额头都要磕破了么。”杨氏唱大戏似跟着叫。
她俩个平时狗咬狗似也不消停,欺负起崔梅蕊却是很齐心。
崔梅蕊娇滴滴如露珠儿,我见犹怜,陈家几个男人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见着她,眼珠子就生了根,孙氏和杨氏恨不得撕了崔梅蕊,崔梅蕊又是软面团,任她们搓圆捏扁不敢反抗,欺负得便更起劲了。
“夫人,求夫人为奴作主,崔二娘打人。”远远传来嘶叫。
张氏走出两步看一眼,回身进厅,短促道:“好像崔家二娘撵着房婆子过来了。”
“来就来呗,怕啥。”孙氏斜眼。
杨氏也是定定站着一点不慌。
前些日子董氏过来,她们开始还有些胆怯,谁知董氏睁眼看着崔梅蕊的境况,狠话都不敢放一句就走了。
母亲那个样子,妹子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一家子母女姐妹都是废物。
房婆子前头扑进厅中,崔扶风后脚带着齐明毓进厅,孙氏三人望一眼,崔扶风幽黑一双眸子,冰冷凛然,脸色微变,孙氏弯腰,低喊:“母亲。”
“吵什么!”陈赵氏撩起眼皮,抬头,正对着崔扶风箭簇般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定了定神,皱眉道:“老三媳妇妹子是吧?怎么这么无礼?”
崔扶风看到崔梅蕊地上跪着,怒火更炽,压下,冲陈赵氏屈膝行了一礼,扬声道:“这婆子把我诓到一处荒院想谋财害命,扶风怎能不急。”一只脚重重踹上那房婆子,把房婆子踹得朝前一扑,抬头时,满嘴的血,门牙蹦了两颗。
“夫人,你要为奴作主啊。”房婆子鼻涕眼泪一齐下,少了两颗牙,说话漏风。
“崔二娘,你!”陈赵氏霍地起身,手指直直指崔扶风。
“怎了?”崔扶风满脸不解,“亲家夫人不问罪这个刁奴,指着我做甚?”
“那院子就是三少夫人居处,我何曾诓你。”房婆子高喊。
“胡说,那种荒院怎会是主子住的地方?难道你要说,我大姐不是陈家的主子?我大姐是陈三郎妻子,她不是陈家主子,那么,陈三郎也不是陈家儿子了。难道陈三郎是私生的儿子?不,便是私生子庶子,那也是主子,除非,他是陈赵氏与人私通的野种,不是陈家人!”崔扶风射连珠箭说话,最后一句,嗓子尖而高,往陈赵氏头上泼脏水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胡说!”陈赵氏尖声叫,不承想被诬出轨偷情生野种,脸都绿了,叱崔梅蕊:“还不让你妹子闭嘴。”
崔梅蕊颤颤起身,娇怯无力,消瘦憔悴,风吹来便随风飞了,看着崔扶风,满面泪水。
 
第33章 作戏
 
“姐姐别怕,婚书上也明明白白写的你的夫郎是陈家嫡出三子,陈三郎是野种错也不在你。”崔扶风揽了揽崔梅蕊,紧盯着陈赵氏大声道:“陈三郎是你跟谁偷情生的野种我不管,我只问,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连累我大姐?”
前一句还在质疑陈赵氏偷情生子,后一句便坐实了,陈赵氏眼里要喷出火来,指着崔扶风的手颤个不停,高叫:“来人,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贱妇给我赶出去。”
堂外冲进来五六个婆子,往崔扶风奔过来。
“谁敢碰我大嫂试试。”齐明毓厉喝,紧握着拳头,眼神冷峻锐利,十三岁少年,却有着一股子钢刀利剑的锋芒,无坚不可摧。
“无需担心,她们又不傻,不过做做样子,咱俩要有个好歹,齐家问责,她们承担不起。”崔扶风笑,满脸轻松。
并不提崔家,崔家是崔梅蕊娘家,若是强势,崔梅蕊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也是,是我少不经事了。”齐明毓松了拳头,闲适一笑,“还是大嫂见识多看得清,不过,也不怪得我,一般人哪有大嫂的际遇,皇宫大嫂都去过了,还得皇后亲自召见。”
说着,往崔扶风身上靠,悠然如在家中。
“皇后召见我一事谁人不知,有什么好说的。”崔扶风笑道,轻弹齐明毓额头,一唱一和,不动声色摆财势家势摆地位。
进皇宫!见皇后!
平民百姓想也不敢想的事,齐家到底是什么人家,竟有此殊荣!
几个婆子呆住了,停下脚步不敢动。
陈家几个媳妇面面相觑,在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陈赵氏也很是意外,崔扶风出嫁时齐家风雨飘摇,时间又紧迫,崔百信又不肯给她嫁的,没宴客,后来齐明睿死了,齐家还担着谋逆之罪,也没知会亲友,再后来,都出嫁那么久了,再通知亲友亦无趣,便没通知。陈赵氏虽是崔家亲家也不知晓她嫁的什么人家,看一眼崔梅蕊,又看崔扶风,一人皎皎怯怯软绵绵,弱柳娇花,一人形如标枪,杀气腾然,陈赵氏敏感地嗅到了危险的味儿,只是心中气得恨不能生嚼崔扶风,不改初衷,喝道:“还不动手,要说我第二遍么。”
婆子们抖了抖,慢慢朝崔扶风靠近。
“夫人不用赶,我自己也要走了,哎呀,想必台州城的人很快便会知道,陈三郎是你私通生下的野种。”崔扶风笑吟吟道。
齐明毓眨了眨眼,跟着笑:“大嫂,你说,咱们是茶楼里讲给大家听好,还是酒楼里讲好,好像太麻烦,还是找几个说书先生,让他们讲,他们口才好,定能讲得引人入胜。”
“找说书先生讲,这是个办法,还可以找人编成戏文,戏台上唱一唱。”崔扶风道,作势往外走。
两人这一走,台州城就传开了,自己没与人私通也变成有了,陈赵氏勃然变色,厉声道:“拦住他们。”
“夫人这是怎么了,一时要赶我们走,一时又要拦。”崔扶风说着,造作的惊恐:“难道是?”
“杀人灭口!”齐明毓利索地接口,细细数,“咱们这次来了这么多人,杀起来可不容易。”
陈赵氏面庞又红又紫,愤怒中让拦人,拦了人下来怎么做还没想到,狠狠看房婆子,房婆子满嘴的血,委屈道:“崔二娘同来五辆马车,几个壮奴,正要禀夫人。”
“听我母亲说,大姐生活艰难,我本想送些东西给大姐用的。”崔扶风淡淡道,把带着马车本想拉嫁妆的改成送东西。
陈家虽巨富,陈赵氏却甚是贪财,闻言好不肉疼。
东西进府了,还不就是她的。
孙氏几人看崔扶风穿戴,再看齐明毓,两人金镶玉堆,再不怀疑的,也是懊悔。
虽说东西都叫婆婆得了去她们得不到,可婆婆小金库充盈了,便不会找她们吃拿要,也是一个好处。
崔扶风把几个人面色看在眼里,心中嗤笑,面上只作平淡,又问:“是不是因为陈三郎是野种,陈家家业与我大姐无关,故而吃住寒碜?”
不看陈赵氏,只望陈家三个媳妇,递诱饵。
孙氏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承认陈三郎是野种陈家家财就没三房的份,她们的夫郎就能多分一些,不约而口敛口,虽则没赞成,也不反驳。
陈赵氏几乎喷血,“崔二娘,你血口喷人,你……你……”
“若陈三郎不是野种,我大姐身为陈家主子,为何住那样破败的院子,吃穿比下奴还不如。”崔扶风大笑。
陈赵氏气得两眼发黑。
她刻薄崔梅蕊,外人看来,倒坐实崔扶风的诬赖了。
“夫人若不服,咱们不妨请陈家宗族亲长来公断,看看陈三郎是不是你私通所生的野种。”崔扶风又道。
陈赵氏哪敢请人公断。
大唐虽说民风开放,成亲前男女相见,寡妇再嫁等也无人鄙视嘲笑,私通男人生下野种却不同,便是没证据,人前嚷嚷开,陈家脸面也丢尽了。
大家也不会认为是崔扶风空口白牙诬赖她,都以为毕竟崔梅蕊是陈家媳妇,崔扶风得顾忌姐姐的处境,不会随意诬赖她。
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也不明白,崔扶风怎么敢这样说,不怕以后她变本加厉折磨崔梅蕊么?
不知崔扶风已拿定主意,此番定是要带走崔梅蕊的,无所顾忌,根本不怕与陈家结仇。
崔扶风唬住陈赵氏了,拉起崔梅蕊手,“大姐,你嫁妆无数,便是不用陈家的钱,也可衣食丰足,你的嫁妆哪里去了?”
崔梅蕊嘴唇蠕动,看陈赵氏,蚊子哼哼似道:“母亲说,我孀居之人不宜穿金戴玉,东西她搬了去帮我保管。”
都在陈赵氏那里,不是陈家几个媳妇分了,那更好办了。
崔扶风尖声惊叫:“大姐,你怎么那么糊涂,你把东西给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帮忙收着都行,怎么交给一个外头养着野男人的人收,你那些嫁妆此时怕是都落野男人手里了。”
“崔二娘,你还没完了啊!”陈赵氏跳起来。
“当然没完,你把我大姐的嫁妆给野男人,我能不吱声。”崔扶风道,脏水一盆一盆往陈赵氏头上泼。
陈赵氏气都喘不过来了,媳妇婆子都不肯动,使不动人,欲亲自撕打崔扶风,情知打不过,齐明毓若是成年男子,婆子怯阵,可以唤下奴打他,偏还是个少年,听来又不是崔家的人,若有个好歹,陈家吃不了兜着走,冲崔梅蕊喝道:“还不快叫你妹子滚。”
崔梅蕊颤了一下,看崔扶风,崔扶风不等她开口,扑噗一声笑,道:“陈夫人莫不是心虚了?是不是还要说,我大姐若不把我赶走,也别在陈家呆了,赶走我大姐,好侵吞她的嫁妆。”
“胡说八道,我何时要赶老三媳妇了。”陈赵氏尖叫。
“不赶走我大姐,你如何昧下她嫁妆送野男人了。”崔扶风闲闲道。
“谁说我昧她嫁妆送人了?”陈赵氏气晕了头,顺着崔扶风的话反驳。
“哦,原来夫人没把我大姐嫁妆送野男人,那么,请夫人立马把我大姐的嫁妆清点出来,还给我大姐。”崔扶风步步紧迫。
陈赵氏太阳穴突突跳,一百个不愿意,此情此景,不把嫁妆还崔梅蕊,就坐实崔扶风泼来脏水了,思量着,这当儿还了,等崔扶风走了再跟崔梅蕊要回来也成,喊婆子:“去把东西都抬过来给她瞧瞧。”
一个又一个箱笼抬了来,珍宝古玩器盂金玉银首饰,对照嫁妆单子清点,一样不少。
陈赵氏昂头得意地看崔扶风,唤婆子:“把东西搬回三少夫人院子。”
做个样子给崔扶风看,过几日再搬回自己小库房。
崔扶风把陈赵氏心中小算盘看得通透,诱得陈赵氏入了套,哪容她再把崔梅蕊的嫁妆夺回,喝一声“慢着。”拿起一个整块白玉雕飞鹰摆件,大叫:“这摆件用的料不是白玉,这不是大姐出嫁时带过来的那个。”
又拿起一柄金如意,叫:“这是镶金不是整个赤金……”
接连拿了好几样,都道动了手脚,不是崔家陪嫁来的原物。
陈赵氏懵了,要说东西是真的,心中又打突,思量会不会崔家陪嫁来的就不是正品。
 
第34章 困顿
 
“夫人也别说我空口白牙胡赖,城里找个当铺掌柜来鉴定便是。”崔扶风道。
当铺出入各种东西,古玩珍宝鉴定,金银玉首饰和器盂辨别都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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